僵尸的皮肤原本就很紧致, 眼皮突然这么一跳，刚好牵动太阳穴那片被手杖打进去的皮肤，整张脸说不出的扭曲。

它怨毒地凝视着面前两个人类, 厕所上方的灯泡，一时间闪烁得更加厉害。

高频次地闪烁几个来回后，啪嗒一下，灯泡炸裂了。

“不要破坏公家财物。”

仗着上司在场, 周祁安肆无忌惮地打开了手电筒。

四下一照，报纸僵尸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祁安朝前走了一步，脚正好踩在玻璃碎片上。

一滴液体顺着额头流下。

短短几秒，液体越流越多, 每一滴都十分粘稠, 像是巧克力瀑布。

他抬头一看，原本安装老灯泡的地方, 不知何时替换成了一个腐臭的人头, 手电筒的光芒从下巴倒照上去，人头的眼珠直勾勾朝下看着，临死前的不甘和恐惧全都定格在涣散的瞳仁里。

周祁安后退一步, 又不得不用手电筒继续照得更清楚点。

“是新来的王主管。”他彻底确定了身份。

上司行动快到看不清轨迹, 直接摘下了上面的人头。

人头被取下的瞬间，周祁安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你和鬼的第一场交换杀戮成功完成】

【死人头身份：王主管

王主管今夜和其他主管在城市的另一头KTV聚餐, 王主管不胜酒力倒在沙发上睡着，其他人酩酊大醉, 玩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 有人发现了王主管的尸身。

所有主管正在接受私人自卫队的调查, 故在明晚八点前，不会出现在公司。】

这意味着明天白天公司的环境会比较安全。

【主线任务：屠鬼（1/3）】

周祁安又总结出了一条报社老板的特性：守诺。

不管憋着什么坏水, 它必须要信守承诺兑付人头。

“剩下的我来处理吧。”周祁安向上司讨要过人头，嘴上还在说着恭维话：“您先回去休息。”

午夜的厕所，他也不忘喊出嘹亮的口号：“一切为了公司！”

上司很满意他的上道。

是该睡了，明天还要去会一下【暴食烧烤店】的老板，好好饱餐一顿。

厕所里只剩下周祁安一人。

他提着去污剂，来到水池边，脱下染血的衬衣。

保险起见，血这种东西还是处理掉比较好。

墙上和地面的血垢……周祁安想了想，发了条消息出去。

冷清的午夜，沈知屹看到短信，很快赶了过来，水房里正传来缥缈的歌声。

周祁安认真洗着衬衣，裸露的背部有一条蜈蚣般蜿蜒的伤口，由于治疗道具的加速愈合作用，乍一看更像是暗红色的诡异纹身，整个人充斥着邪异感。

听到脚步声，周祁安头也不抬说：“清理一下血迹吧。”

沈知屹当时扶住他的时候，身上也沾到了血，之后还可以帮忙清理下厕所地面的血迹。

双方重点不同，青年半裸着身躯洗衣服，沈知屹视线一时无法从这种美感中移开。

须臾，回过神后，他针对影子的事情，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我……”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水，周祁安把洗好的衬衫搭在水管上，拧上水龙头。

“你的身份，你的能力，这些都是你个人的隐私，不用和我解释。”

沈知屹皱了下眉：“祁安……”

“不过……”周祁安话锋一转，侧身望过来，“和我有交集的那部分，我应该有资格知道。”

他的眼睛像是今晚消失的月亮，微微弯起：“你会告诉我的吧？”

是危险的话术。

是陷阱。

其中还带着一点有意识或是无意识的美色引诱。

沈知屹只是在瞬息间便分析出周祁安的一套操作。

然后他点了下头：“当然。”

想了想，沈知屹做了一个延时：“等这次出副本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周祁安带着衬衣和王主管的人头离开了片刻，再回来时，厕所和员工宿舍外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

沈知屹站在原地，和洗干净的拖把像是两个图层，乍一看还有几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

距离天亮没几个小时好睡，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周祁安准备回去小憩片刻。

他说了今晚第二次都晚安。

沈知屹：“晚安。”

回宿舍的路上，周祁安不忘发条消息给乔松：【去污剂在你门口。】

收起手机，他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合格的组长。

……

夜晚在暴雨冲刷下结束，翌日大家照旧起得很早。

乔松穿着洗净的衣服，看到周祁安郑重和他道了声谢。他还在时不时抠着后背，奇痒一直没能散去。

在周祁安的注视下，乔松无奈苦笑，给他看了下后背，伤口始终隔着一线无法复原，里面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气息。

“治疗道具和抗毒药剂不同。”乔松对于这点也颇感无奈，好在还有最后两天，出去的希望还是能看见的。

他问：“你怎么样？”

周祁安：“只剩下个红印子。”

估计在出去前，这点红印都剩不下。

“……”过分了。

当众人正要开始讨论今天的行程时，周祁安看了下时间，说：“先去个地方。”

电梯下行到九层。

袁惗书对这里有些心理阴影，第一天九组组长直接对玩家下杀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周祁安十分坦然，门开后第一个走出去。

今天这一层有些嘈杂，办公室门口横梁上，正高悬着一个人头。

前两天窗户撞出的窟窿还没维修，狂风灌入，吹着人头微微晃动，偶尔还有一两滴血液坠下，就像是摇摆的风铃一样。

九组组长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精致的妆容下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惶恐。

一是担心人头出现在这里惹上麻烦，再者，是不明白高管怎么会尸首分离。

“天啊。”

身后，浮夸做作的声音响起。

当看到是新来的那批员工后，九组组长正要迁怒开口，上一秒还在电梯口的周祁安，速度奇快地出现在她身边。

修长的指尖摸向女人的脖子，没有触碰到肌肤，只是掠过浮在表层的汗毛。

他的速度太快了，女人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汗毛倒立。

“你的头长得很漂亮。”

周祁安语气温柔：“一定要保护好它啊。”

说话的同时，视线若有若无掠过上方悬挂地人头，十分绅士地问：“需要我帮你摘下来吗？”

九组组长神情一厉，但对上青年冰凉的眼神后，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怵。

另一边，沈知屹只是手指动了动，一阵阴风瞬间吹过女人。

做多了亏心事，九组组长在被阴凉包围后，彻底哑火了。

周祁安手插回兜里，真正有权提出无理要求的是主管，至于老员工，撑死发布一些占用时间的命令。

只要不反抗，就不会威胁生命安全。

第一天他们缺乏对副本信息的认知，吃了个哑巴亏。

给足了下马威后，周祁安对其他人点点头，意思可以离开了。

现在这些老员工肯定怀疑自己和王主管的死脱不开干系，偏偏又能全身而退。

一传十十传百，以后这些老员工见到他们，想搞事也得三思。

电梯门闭合，重新下行时，玩家只觉得散了口恶气。

不过周祁安的下一句话，又把众人拉回冰冷的现实：“昨晚，报社老板对我下了杀手。”

半晌，乔松第一个打破沉默：“这他……”

硬是忍住没有把脏话骂出来，这他祖宗居然还会反水？

周祁安的话只说到这里，提醒日后对上报社老板时，要多留个心眼。

至于搞背刺的原因，他没有交代。

乔松沉默了一下，开口道：“理论上讲，我们在郝会鲨集团面对的危险源只有主管。”

杀了当天的主管就行，他们现在已经有办法解决血迹残留。而主线任务里，只有屠鬼二字，具体杀哪只鬼，并未作出明确说明。

用玩家诈尸后的人头，也可以滥竽充数。

至于敲门鬼，只要不开门，对方奈何不了他们。

周祁安视线落到中年女人身上，淡声道：“别忘了第一天的尸体。”

藏好的尸体凭空出现在大厅，八成就是报社老板干的。

如果他们想要绕过鬼，自己去解决主管，恐怕很难。

“这就是垄断的可怕啊。”

真·杀人行业垄断。

“……”

众人想来想去，确定只能与虎谋皮，交换杀戮赚取生存天数是副本既定的生存轨迹，想靠人为扭转太难了。

阴天，没有一丝独属清晨的活力注入大地。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离开恐怖的集团时，谁都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鬼市和郝会鲨集团，前一个更加危险。

按照昨天商量好的，没去他人体验馆的玩家今天要负责探店，六爷笑呵呵征求意见：“游泳馆还是烧烤店？”

“烧烤店，”上司推了下镜框，说得冠冕堂皇，“游泳馆面积太大，烧烤店难度相对会低一些。”

六爷摸着胡子说：“倒也未必，三只鬼没有先后顺序，估计大差不差。”

陈素：“烧烤店吧。”

食物类的恐怖挑战，一般都会刻意制作恶心掉san的场景，这也会被算作危险因素，比游泳馆更加可预测。

袁惗书自然和陈素选得一样。

六爷也没多说，点头道：“那就烧烤店。”似乎想到什么，“保险销售额……”

鬼是要杀的，但是销售额也不能挂零。

乔松主动说：“这个交给我们就成。”

路上，周祁安几乎没怎么发言。

他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一共只用杀三只鬼，但实际生存天数有六天，玩家发现交换杀戮的时机是未知的，可能是第一天，也可能靠后。

如果早早把鬼都杀了，难道之后就能直接躺赢？

这种概率几乎不存在。

眼下周祁安有两种猜测，一是敲门鬼会成为最后的考验，杀了它才能平安度过，另一种是存在其他未知危险。

此时他深深怀念起了四星级副本的美好。

“好想体验一次被低星副本带大的感觉啊。”周祁安无比心酸想。

到底是谁偷走了他的低星人生？

周祁安愤愤地看了一眼周围玩家：“小偷。”

全偷子。

除沈知屹和上司外的五个人：“？？？？？”

……

在周祁安无比怨念的眼神中，他们终于重新抵达了丰都街。

白天街道有着难得的人间烟火味，今天游客没有前一日多，但可以媲美一般的市中心。

众人在路口准备分道扬镳，周祁安单独和沈知屹走一路，最先离开。

身后有几道视线看着他的背影，夹杂着复杂和探究。

袁惗书低声说：“会长……”

报社老板不会无故反水，周祁安又对原因三缄其口，其中藏着的秘密肯定相当有价值。

她确定在场大部分人都动了心思，只不过秉着对周祁安做人做事的好感，才没有当面探究。

陈素缓缓道：“他已经把最重要的部分说了。”

报社老板搞背刺，对方却能安然站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这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同样生出的短暂贪婪，又快速回归理智的过程，其他人也经历了一遍。

将他们的情绪变化看在眼底，上司冷眼旁观。

一个危险的环境下，会加速形成强烈的信任和好感。

眼下依赖性，服从性，畏惧感都形成了，很容易进一步加深雏鸟效应。

也不知道他那个没脑子的员工，搞这些花花肠子干什么。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周祁安路过丰都日报社，其实现在可以改名叫夜报社了。

他的脚步停下，仰头看着那里。

正在他欣赏未来的固有资产时，沈知屹和上司的想法某种意义上有契合的地方，说：“何必在一群废物身上浪费心思。”

周祁安笑了笑。

老玩家心狠手辣，想要真正形成雏鸟效应肯定不可能，但必要的好感十分重要。

“陈素来自百川，倘若她和捕鲸者协会存在联系，那就很有意思了。”

捕鲸者协会为什么自己不出手？反而让其他人代劳。

特别是出手前还专门在论坛放出威胁，怎么看都是一步烂棋，时不时还有其他盘算？

周祁安暂时压下这个疑惑，说：“大协会屈指可数，这些玩家一看就来历不俗，失败一次后，捕鲸者协会说不定还会联系其他协会。”

但凡这些人稍稍有点良心，也会给他通风报信。

稍稍留个后手，至于用不用得上另说。

周祁安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通关副本，这个副本处处是坑，多点凝聚力没毛病。

“副本越到后面越危险，我们今天也不能放松，要把保险业绩拉起来。”

沈知屹颔首，瞄了某个方向：“那里客流量大。”

周祁安看向另一个方向的酒楼：“好，先吃早饭。”

“……”

·

人生偶尔还是要有松弛感的。

沈知屹从来不会拒绝周祁安，很快，两人来到了装潢看着就很富贵的酒楼。

成功继承了一家店铺，周祁安十分壕地挥了下手，“想吃什么，我来点。”

才刚拿起菜单，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周祁安视线漫不经心一扫：

【这里有最完美的食物，足以炸开你的味蕾，震撼你的灵魂。

暴食烧烤店美味定制，欢迎新老朋友光临！看完后转发，你就可以获得一张免费试吃体验券。】

是袁惗书发来的信息。

周祁安没有理会，看着应该是袁惗书他们为了就进入烧烤店，在参加什么转发活动。

“吃小笼包么？”他询问沈知屹。

“都行。”

来这家酒楼吃饭的人不少，等了一段时间，小笼包才上来。

热气腾腾，引得人食欲大开。

周祁安夹起一个，讨论起稍后要如何完成保险业绩。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里有最完美的食物，足以炸开你的味蕾……

看完后转发，你就可以获得一张免费试吃体验券。】

同样的消息，只不过这次是陈素，普通的一段文字，内里像是渗透着某种阴气，冻得手机金属壳更加冰凉。

周祁安皱了皱眉，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没过去两分钟，第三条消息来了：【这里有最完美的食物，足以炸开你的味】

来自六爷的信息甚至都没有发完。

他彻底打消了这些人单纯为了做任务转发的想法，这更像是一封求救信息。再看沈知屹的手机有类似的消息，应该是群发。

周祁安迟疑了一下，拨通唯一没音讯的上司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出事了。”

重新放下手机后，周祁安语气没有先前轻松。

无论是怪物抢夺走手机，假冒身份发消息，还是玩家自己发来的求救信，都印证着了一件事：上一批过去的人出事了。

想到这里周祁安神情中有着一丝古怪，上司也在，没理由一个烧烤店，四个厉害的玩家全栽了，而且距离他们分开也就半小时左右：“走，过去看看。”

和报社老板的交易一定要完成，这是生存基础。

路上，周祁安和沈知屹互转了短信，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们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消息。

【恭喜你获得暴食烧烤店大胃王挑战券*1】

【过期时间：X月10号零点前】

【如果挑战券过期，店主会再补发，直到客人成功参与挑战】

沿路都是人，周祁安还在看短信，目中的一丝费解始终没有散开：“不应该啊。”

现在还是白天，烧烤店难度应该没有他人体验馆大。

沈老师热心给他分析：“你的想法没错，白天来鬼市，风险会小，但风险只有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变小，比如均摊。”

他们去了，风险就小了。

“……”草，不要搞逻辑诡辩！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听沈老师讲知识，就像在被洗脑的过程……可怕，他好像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