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持续的时间超乎众人意料。
直到下午五点,雨才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股潮湿水汽，脚下泥土湿润。
他们没有专业的挖土机,这种天气不适合去信号塔挖那棵曾窥探过支明月的侧柏，只能等湿润黏糊的土地稍微干燥一些再去。
不过倒可以去摘鸡油黄和黑皮鸡枞。
小溪对面过去，有一片小野林,这种地方下面皆是潮湿腐土,很容易生出各种菌子。
虽然不久前他们才碰到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但黏菌和蘑菇形态上还是有些区别。
于是零队全体出动，带着几位种植官们越过小溪，往小野林走去，无人机在他们头顶盘旋,时刻观察着周围动静。
最高兴的当数危丽,她没吃到鸡肉,但现在来摘鸡枞菌和鸡油黄,也十分快乐。
“这种野林应该没有异……”
“嘘——”
危丽一句话没说完，前面所有弯腰找菌子的人皆转头冲她竖起手指嘘声。
不过是从中央基地到丘城这十几天,霉气罐的威力早已经在零队传遍。
危丽老老实实闭嘴，还装模作样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状。
并不是所有菌子都能一眼看到，有的被地面上的腐叶挡住，要拨开地面的腐叶才能见到下方的菌子。
赵离浓已经提前和众人讲了两种菌子的样子，但真正实践的时候,这些人两眼一抹瞎,只要是黄色和黑色的都摘。
“我听说颜色越鲜艳的蘑菇越毒。”佟同跟在赵离浓旁边,弯腰摘下一棵白色肥厚蘑菇，“离浓，你看这个,是不是能吃？”
赵离浓伸手接过来，扔向地上，抬脚踩碎：“这是百毒伞，剧毒。”
佟同：“……”她瞬间缩手用力在裤腿边擦了擦。
丘城菌子种类太多了，赵离浓之所以能分清大概，除了看书看视频，更多还是跟着村里人一起去山里采菌子后，得出来的经验。
她有时候也会中毒，去过好几趟医院，好在丘城的医院常年接待此类病人，经验丰富。
“卧槽！”前面埋头摘菌子的何月生忽然直起身甩手，将众人吓一跳，零队好几个队员已经拔了枪出来。
叶长明站在上坡等候，没有跟着他们采菌子，以防有异变植物出现。
自始自终，他双手没有动。
叶长明并不以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来判断是否出现异变植物。
“没事没事。”何月生将手上的东西拍掉，连忙解释，“我就是看到这菌子周围都是白蚁。”
一窝蜂白蚁涌出来，他还以为怎么了。
“有鸡枞菌一定有白蚁窝。”赵离浓在后面解释，“白蚁在建巢时会为鸡枞菌传播菌种，而鸡枞菌又会为白蚁提供营养物资。”
在自然界中，许多植物会利用自身优势来吸引昆虫或动物，从而达到让它们为自己传递花粉繁衍的目的。
这是一种普遍的进化意识，植物会进化成对自己有利的状态，而动物也同样会发生变化，以适应植物。
赵离浓忽然想起那个有关异变白蚁的视频，不知道那些白蚁又是因为什么而异变。
一行人继续往上寻着菌子，危丽瞪大眼睛翻着腐叶，她一只手上还绑着红绳，另一头拴着小黄鸡。
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小黄鸡迈着两个鸡爪走到一棵树下，低头就啄着下面冒头出来的白色蘑菇。
那蘑菇长得很快，速度异常，但小鸡仔的头啄得更起劲，都快啄出了残影。
原本要飞速生长的蘑菇，被它啄得一点点减少，小黄鸡吃干净伞面，最后干脆张大鸡嘴，猛地低头，将伞柄包圆死死咬住，然后鸡爪踩在地上用力，往后用力一扯，将那根蘑菇连根拔起。
它仰头艰难吞咽着这根还在试图生长的蘑菇。
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叶长明倒是朝这边多看了几眼，却只见到危丽的小黄鸡仰头站在那。
叶长明：“……”
一片小野林被他们薅了一遍，每个人都摘了一袋菌子。
顺利回去后，赵离浓领着何月生几个人，坐在旁边分辨这些菌子，后面又挑出了一小半有剧毒的蘑菇。
多数看着平平无奇，像一个好蘑菇，实际上剧毒无比。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众人洗净撕好这些菌子，将其丢进锅中煮着，加了点大米进去，不一会便煮好了菌子粥，每个人都分了点。
危丽喜滋滋吃着有鸡油黄和黑皮鸡枞菌的粥，终于舒坦了，她还喂了一条撕好的鸡枞菌给呆立在脚边的小丽吃。
什么都吃的小丽，今天没吃，靠在危丽鞋旁叽叽叫了一声。
危丽未在意，只当它吃饱了。
小溪边都被它啄得寸草不生了。
不过，鸡都这毛病，当初她还是第九农学基地一年生时，养的一群鸡跑了出去，把学长田里的农作物吃得干干净净，她赔了不少积分才算了结。
下雨缘故，之前的计划搁浅，众人还停留在驻扎营。
赵离浓特意看了一遍村庄小路两旁的监控，自从他们离开后，那边再度陷入寂静中，没有出现丝毫古怪之处。
夜晚，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危丽觉得外面有点凉，跑进驻扎营休息去了。何月生则蹲在一旁，和昆岳侃大山。
严静水没走，紧靠着赵离浓，开着光脑学习，偶尔还要问一问她。
佟同坐在另一边，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纸，低头折着玫瑰花。
不知过了多久，佟同和何月生都回驻扎营内休息，严静水上下眼皮打架。
“去睡吧。”赵离浓心中无奈，举起空空的双手，“我保证不学习。”
严静水努力睁开眼睛，但很快又似有千斤重黏拢，最后她只能同意：“我去睡了，明天继续一起学。”
几个人进去后，又只剩下赵离浓一人，前方搭建起来的遮雨棚顶上挂了灯泡，不算黑。
她坐在驻扎营外，视线扫过或躺或靠，正在休息的几位零队队员，左后目光落在漆黑虚空处，有片刻享受这份寂静。
又过了约半个小时，几位穿着雨衣在周围巡守的零队队员匆匆回来轮换，叶长明也在其中。
那些躺靠的零队成员迅速站起来，叶长明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余光扫到门口的赵离浓，眉心不着痕迹微皱，随即轮换队员离开，他才抬步走来。
“你该去休息。”叶长明视线落在赵离浓身上，似乎从村庄侧柏异样开始，她便处于一种混沌游离状态。
赵离浓能见到雨水顺着他雨衣角不断滴下，很快便在地面留下小水洼，她仰头望向叶长明：“我想知道丘城有哪些A级异变植物？”
今天单云在通讯中那番话，并不希望赵离浓在丘城熬过两三个月了事，她更希望赵离浓在这里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叶长明定定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西北面A级异变构树，东面A级异变垂柳，以及西南方向消失的A级异变人面子。”
不等赵离浓出声，整个地面忽然剧烈摇晃，仿佛发生了地震。
“起来。”叶长明反应迅速，一把将快要摔到一旁的赵离浓拉起，随后掀开门帘，让里面的人出来。
何月生和严静水反应最快，立刻起身，一人拍醒一个。
“箱子！”何月生提醒。
严静水立刻转身将实验桌上的东西一股脑装进收纳箱中，她一手扛起大收纳箱，另外一只手拎起两个收纳箱就往外跑。
翻身起来的佟同连忙伸手接过两个小收纳箱。
地面还在剧烈晃动着，他们连站都是问题，几人慌忙扶着驻扎营的竖杆出来。
赵离浓侧脸蹭在了叶长明湿雨衣上，衣服也被沾湿，她皱眉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又是一阵地震山摇，反倒让她撞在叶长明胸膛上。
这种震级让背靠岩山的驻扎营瞬间陷入危险中。
“上车。”叶长明见驻扎营中的四人出来，随即让回来的队员开车，他拉住赵离浓往外走，在地面晃动时，拉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确认所有人上车后，叶长明才坐进副驾驶座内：“走！”
来不及收拾更多东西，在地面剧烈晃动中，数辆越野车亮着大灯，在雨夜中，车轮碾过小溪，迅速离开往外开去。
车队才开出没几分，岩山上便掉下巨石，轰然砸在下方的驻扎营之上。
另一边，田齐笑坐进了越野皮卡车内，操控无人机飞高，试图分辨是地震还是别的原因。
即便他的无人机可以防水，但黑夜，滂沱大雨，依旧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往西北方向有一片空地。”叶长明坐在车内快速调出地图，圈住一条路线，发到其他队员光脑上。
“地震了吗？”危丽慌乱张望，她坐在后排都不由自主东倒西歪，还是旁边赵离浓拉出安全带，替她扣上了。
赵离浓身上湿了一片，不是雨淋湿的痕迹，而是几大块被蹭上的湿润印记。
好在紧急时刻，无人关注到这一点。
“那是什么？”站在皮卡车后厢的支明月一只手紧紧扣在车框上，她仰头朝西北方向看去，雨帽早已悄然滑下，却没有心思去在意。
黑夜雨幕中，巨影晃动，如同怪兽般扭曲。
田齐笑的无人机终于升到最高点，他将视频同步在频道内，所有零队队员皆能看见。
“队长。”田齐笑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晦涩，“不能再往西北方向去。”
叶长明已经看见了。
——西北方向地面突然凸起无数道高垄，如同地面生出筋脉一般，且还在翻滚，诡异恶心。
无人机用最快的速度向西北方向推移，那些延绵不断的凸起筋脉，最终涌向一个方向，那是……
“啪！”
无人机骤然碎裂，向地面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