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安孤独地颤抖着。

红斗篷看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氤氲的水汽就像此刻笼罩在青年身上的迷雾, 让人无法一探究竟。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工作人员眼高于顶，不可能主动俯首向玩家示好。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是员工的车落到玩家手中, 双方只会结仇，而不是善意买卖。

这意味着周祁安本身就存在一位强大的敌人。

镇定重新回到红斗篷脸上，她忽然说：“先前你问为什么会有两拨人……”

一句话成功吊起周祁安的兴趣。

“把你得到的骷髅戒指拿出来。”

周祁安迟疑一瞬，到底做了尝试, 很快，他神情有着一瞬间无法掩饰住的诧异。

虽然召唤失败，但有那么几秒钟，戒指至少显现了。

“……怎么可能？”

这份惊讶愉悦到了红斗篷, 涉及到一些关键问题, 两人切换到论坛交流。

红斗篷道出一个更为震惊的事实：“因为这枚戒指根本就不是游戏的产物。”

“游戏在各个国家都有锚点，只是不同服罢了, 涉及到人类进化问题, 你猜各大地区的反应如何？”

游戏选中玩家时，会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包括财富和社会地位, 它的存在并非是绝对隐秘。

周祁安平静打字：“人体试验, 或者利用进化者抓进化者研究。”

红斗篷：“先开服的个别区域是有经历这段路程，我们的开服时间并不算太靠前, 游戏降临在这方区域后，激进的, 温和的……什么牛鬼邪神都出来了, 就是这个时候, 有人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超前的计划。”

她顿了一下，轻吸了口气, 莹白的指尖沾了点水，缓缓写下四个字：藏屋计划。

周祁安能感觉到红斗篷在写下这四个字时带着几分感慨。

能让她这样狡诈凶狠的人都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说明这个计划相当不凡。

“藏屋只是代称，即掩藏在大雾通道中建立实验室。”

“以此为基站全力研发道具。通道多变，所以实验室首先截留高浓度特殊雾气，蒙混游戏的感知，这样就可以避开诸多限制。”

“这不可能。”周祁安手指打字飞快，下意识反驳：“道具的力量和现代科技走得是两种体系。”

妖魔鬼怪和科学技术几乎是悖论。

红斗篷面无表情回：“如果原材料来自副本呢？你知道副本里有多少新奇的矿产？这些矿产里提取元素有什么能量？哪怕副本里的花草土木，很多都是外界没有收录过的品种。”

她深吸一口气：“这些在藏屋实验室，都可以被研究。”

“所以藏屋计划，除了藏在雾中，还有另一层意思，宝藏就在雾中。”

周祁安喃喃皱眉。

不得不承认，提出这个宏大计划的人是个真正的天才。

游戏降临后，入选的玩家会更重视个人力量的发展，武器这些带不进游戏的反而容易被忽略，更别说利用游戏内本身存在的资源开发道具。

红斗篷似乎对提出藏屋计划的人有些畏惧，没有多说：

“想要发明，就需要源源不断的研究，藏屋实验室大量收购道具，黑魔会就是其中之一的供货商，毕竟这个协会最喜欢蹚邪门的本，得到的材料也多。”

“当然，他们也能从官方那里订制购买一些所需要的道具。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

她微笑道：“现实世界遵循现实的法律，黑魔会利益熏心，违背了公约。

说完，才继续打字：“我很快会带着所有情报，包括圣器的消息向官方投诚，作为消息的提供者，相信我能取代黑魔会的地位，成为新的供货商。”

“倒是你，”红斗篷冷笑，“很快就会受到官方的注意，还有黑魔会的仇视，差点忘了，不知道我老大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他的一批忠心走狗也不会放过你。”

周祁安突然抬眼：“你倒是成了最大得利者。”

红斗篷没有否认，淡定打字：“外服的势力里拥有海龟体系的进化者，那是令无数人垂涎的占卜能力。相信很快他们也会为了圣器采取行动。我突然发现，比起阴谋，阳谋更好用些。”

压力，往往会毁了一个人。

“外服不是有单独的锚点？”

任何国家的人，只能进自己区域的副本。哪怕论坛也是一样，蔚蓝分为好几个论坛，不能实现跨服交流。

红斗篷：“当年实验室出了叛徒，藏屋计划的主人利用一张研发出的迷惑道具，登陆异国副本锚点实现跨国追杀。”她看了周祁安一眼：“先别急着为这段历史激动，叛徒带走的资料里，恰恰也包含迷惑道具。”

换言之，人家也能跨服。

“……”

红斗篷转身离开了，晃动的栗色头发为她增添了一抹活泼的假象。

不得不说，这番话确实起了作用，周祁安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那些来自自己人的麻烦，来自外界的贪婪注视……他轻轻闭眼，忽然说：“等等。”

红斗篷脚步停下，嘴角勾起。

终于知道害怕了吗？

“你去举报投诚的时候，麻烦让他们给我开个安全携带证明，不然我携带几罐子骨灰不好入境。”

“……”

·

连续数日，贡暨上空雾气不散，周祁安严重怀疑游戏在这里才刚开服。

好在城市里的雾气浓度不高，已经有了渐渐散去的趋势。红斗篷没有再来生事，这笔账暂时只能等到之后讨回来。

又过去两天，航班终于陆续恢复正常，回国的时候，周祁安果然被拦截了。他被带去一间小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几个罐罐也被没收了。

不过没多久，安检员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走了。”

还给他办理了特殊托运。

周祁安挑眉，居然没为难自己。

总体而言，这趟行程比想象中顺利。

下飞机后，回到熟悉的土地上，周祁安多少安心了一点：“终于看到太阳了。”

连续多日的大雾让他视物都仿佛自动带了一层阴影滤镜。开机后，周祁安第一件事就是进论坛，发现有来自韩丽的未读私信。

【按照约定好的份额，卖你情报的交易奖励已经转了过去，注意查收。】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还要继续钓鱼吗？】

周祁安回：【这次不用。】

鱼竿都快爬满了。

韩丽只转过来一件道具，积分那些一个子都没有。

双方事前用过契约道具，证明这个道具确实有非凡之处，值得起价。

【灯塔：海上明月，迷雾中的指明灯。

使用指南：1.如不慎误入未封闭的通道入口，灯塔可指引你去往任务区域范围；2.绝佳坐标，使用后有百分之三十五概率免疫鬼打墙，百分之四十概率自动通过迷宫类障碍物。

品质：四星级

注：每次使用后，道具休眠期为一周】

周祁安研究了一下新入手的小东西，目前只能看图片。

六棱柱形状的柱形灯，每一张灯面充斥着小月牙，最顶端是一颗圆润的珍珠，以贝壳为底座，仅是面板上的一张图片，都能感觉到在散发着光辉。

“四星级品质的道具，确实不亏。”

周祁安想了想，问韩丽要了红斗篷的ID账号，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

彼时红斗篷正准备重新整合协会，前段时间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一想到未来都能赢回来，刚刚成为一把手的她正是得意时。

周祁安的游戏ID，红斗篷一眼就认了出来，点开后仅有一句话：

【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是枉然。】

不久前她才说过这两句话，而且秒被打脸，现在突然看到，顿时觉得荒谬与可笑。

诚然周祁安的实力被所有人低估了，他那个亲妈估计也是名厉害的玩家。

但也仅限于此了。

十面埋伏，纵然有一两个帮手也突破不了重围。

红斗篷摇了摇头：“只是拥有了圣器，居然敢妄称是拥有绝对的实力……”

反正这浑水她是不蹚了。

·

团建时间因为天气时间延长，回去后，所有员工立刻被叫回公司上班。

“骨灰我送去了万净公墓。”大学生家境殷实，趁着出外勤时一口气买下了几个墓地。

周祁安没有跟着过去，只掏了买花种子的钱。

大学生说：“我给了墓地管理员一笔额外小费，他日常会经常去打理，来年花肯定能长出来。”

周祁安“哦”了声，专心忙着手上的工作。

大学生专门找人辨认过那些种子，是天堂鸟，喜光。

去挑选墓地前，周祁安也专门强调了要选光照充足的地方，还要请人经常浇水。

这是寓意风与自由的花。

“金枝会喜欢的。”大学生如是说。

这下周祁安连哦都没再回应了，他似乎有些心事，扫了下办公室的方向，确定上司不会突然出来，偷懒活动了一下筋骨。

大学生目光中充斥着担忧，今早对方曾委婉提醒自己，最好换个地方工作，否则接下来麻烦来临时，说不定会被当做同伙波及到。

具体什么同伙，周祁安没有提到，但连他都说有麻烦，那这麻烦绝对不会小。

“周哥，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我绝对不会跑路的。”

“你随意。”周祁安喝了口水，再度确定上司办公室的门是紧锁的，润了润嗓子，拿起手机。

甩给大学生一个眼神，示意先安静，随后他拨通电话。

“喂。”几秒后，电话接通，那边的声音永远像是睡不醒似的，低沉到容易产生缱绻的错觉。

“是我。”周祁安说。

————

一座宅邸突兀地矗立在城市一角。

黄金地段，人来人往，行人却仿佛没一个注意到它。

豪宅内，洁白的墙上挂着各国博物馆才能看到的画作真迹，地面，角落……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能瞧见古艺术品。任何一个收藏家来此，都会为之惊叹。

可若再仔细看，这些真迹于光影下如同藏在一个虚实维度，似天边远山，每每想要靠近，累死八匹骏马也未必能跑到。

整栋宅邸就像是一个神秘的魔方，每一个角度都折射着不同程度的虚幻梦境。

屋主悠悠转醒，他睡得有些久，足足有好几日。

这会儿男人直接赤脚朝浴室走去。

镜子里的轮廓诡异地从锐利变得稍稍柔和，血红色的眼珠也开始朝着灰白过度，属于穆天白的顶级酷哥脸蜕变为一张更加温和的面庞。

“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

梦魇之心被取走后，属于他的气息大大降低。

男人试着封印了部分记忆和实力，另外的力量一分为二，一份寄存在影子中。如此一来，成功瞒过了游戏的感知，得到了玩家账号。

下一次或许可以尝试不清空记忆。

他还在回味身份转换的经历，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祁安，你越来越强大了。”

杀人和杀鬼都不眨眼，最后还放了一场漂亮的烟花。

男人沉吟着开始思索下一次要塑造怎样的角色，一时间上百个虚影出现在房间中。

手机突然响了。

只有一个人有他的手机号。

接通后，周祁安疲惫迷茫的声音传来：“喂，是我。我最近遇上点事，可能去不了夜校了。”

“什……”

周祁安直接打断，他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自顾自说：“其实也没什么，大概工作压力大，经常做噩梦。梦里我被无数怪物追杀，肆意践踏着尊严。”

男人眼中浮现出一丝微微的诧异，正想说些什么。

周祁安：“不要问。”

“……”

周祁安匆匆挂断了电话。

男人原地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

办公室。

周祁安靠在椅子上，表情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语气却实打实充斥着无奈，彷徨。

全程目睹他打电话的大学生瞠目结舌，刚要开口。

装完柔弱，周祁安喝了口茶，拿起桌上的苹果没心没肺地啃起来：“别问。”

“……”

好半晌，大学生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问了：“周哥，你刚在给谁打电话？”

周祁安啧了声，最后还是告诉了他：“我夜校老师。”

那个男人很早之前就点明自己母亲变成了怪物，自己身边三个最不正常的人，如果让周祁安按照危险程度排名，绝对是夜校老师＞上司和母亲。

后两个谁更危险说不好，上司虽然压迫感更强，但他无法确定亲妈的实力，残存着的一丝母爱，削弱了来自母亲的危险。

反正这两位都能找到自己，夜校老师肯定也可以，这位的执念好像就是让自己去上课。

更何况……

从很久以前周祁安就察觉到，那个男人对自己似乎有种古怪又病态的迷恋。

病态到，大概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手里。

在大学生求知欲旺盛的注视下，周祁安暗示夜校老师也是玩家，很可能会因为他的话追去副本里。

大学生好奇：“如果没去呢？”

周祁安正想说不可能，以那人的性格，听到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必然会一探究竟。

正要张口时，忽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凡事总有例外。

如果没去……周祁安眯了眯眼，那问题就大了。

过分成熟的红苹果很快被吞吃完一半，他话锋一转，嗤笑说：“打不过当然要摇人了。”

【灯塔】这个道具，对别人来说估计只有破解鬼打墙的价值，对他而言更注重坐标价值，摇人很方便。

自己现在压力这么大，不摇人怎么行，一个摇不来，那就摇第二个，甚至第三个。

他不好过，统统不要好过。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呜呜呜，我好惨，我在游戏里被追着践踏。

电话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