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周祁安带人离开, 维卡斯身边的玩家说：“要不要去跟着他们？”

维卡斯面无表情，忽然把苹果扔给那名玩家。

玩家先是一愣，遂即大喜。

维卡斯：“先别急着高兴, 回头你要帮我做两件事，不用紧张，一件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上的功夫。”

玩家迟疑。

维卡斯突然笑了：“怎么，拿了好处不想办事？”

“没有。”玩家含糊其辞：“时间紧迫, 我去找考神，保证不先拜祭，稍后在教学楼那里碰头。”

分头行动有利于效率，至于要不要直接黑下苹果, 要看维卡斯有没有去食堂再拿到一份供品并且全身而退的本事。

维卡斯瞧出他那点小心思, 也不点破，重新朝食堂走去。

说是寻找考神塑像, 实际这名玩家仅仅是守在一处转悠, 一面搜寻素香的材料，开始制香；一面暗中观察这个时间点还在暗中活动的身影。

从其他玩家的行动轨迹就可以推测出考神塑像的所在位置。

正当他有些沾沾自喜自己的小聪明时，神色忽然凝固住。

黑夜中, 维卡斯回来了, 对方手中抓着一颗颜色更为成熟的苹果，身若鬼魅。

用时明显比玩家想象中要少。

“嘁……”维卡斯的声音比先前更冷了一点, 大概是中途使用了什么道具或者积分，总之算不上愉悦。

玩家控制住震惊的表情, 表示香已经准备好了：“塑像应该在综合楼附近……”

他态度转变得很大。

双方朝综合楼走的功夫, 维卡斯突然视线瞥向一处, 玩家忙问：“怎么了？”

维卡斯嘴角掀起抹弧度：“有人在自作聪明的守株待兔。”

玩家反应了两秒，身体肌肉忽然紧绷, 暗中有人！

“不用管，”维卡斯直走说：“他守的不是我们。”

“……班主任强调过，陪读者也需要考试，为了让亲人过关，这批喊家里人来的玩家必然要准备两份供品，一份自己，一份给亲属。”

经他一点拨，玩家顿时联想到一种可能：打劫。

不得不说，够狠的。

取两份供品可不容易，等目标从食堂精疲力尽出来，中途遇到拦截者，啧……

这周祁安也是个绝世狠人。

“他中午不是还在试图拉拢那些人。”

甚至主动告知打电话的地点。

“局势是瞬息万变的，”维卡斯微笑说，“周祁安现在已经同人结队，一队三个人，要搞到三份供品，得冒多大险？”

但一起打劫的话，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维卡斯：“他倒是聪明，知道拖人下水。我要你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明天上课时，将他的所作所为散播开。”

周祁安会犯了众怒，这也方便自己联合其他人，以淘汰竞争者的由头集合力量先对准一个靶子。

同时也让应禹对周祁安产生恶感，不会在关键时候施以援手。

玩家下意识说：“这点小事，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我不想当出头鸟。”

“……”

维卡斯话音落下不久，后面灌木丛中传来动静，玩家猛地回头。

后方小道上，一男一女正在往综合楼方向走，其中郝姓玩家的姐姐被一条横空而出的白绫缠住。

“小楠！”女生惊恐地瞪大眼睛。

郝楠正要动用技能，脖子突然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

低头时，手术刀反射的光芒刺得眼睛疼，他终于明白先前姐姐的叫喊不是为了求救，是看到了身后有什么，想提醒他小心。

“别动。”白蝉衣语调清冷，面色却是一贯的温柔：“万一手滑了，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

周祁安最后从灌木丛走出来，笑眯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目标。”他看着蠢蠢欲动的郝楠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考虑用道具脱身，以少对多，你没希望赢。就算你跑了，总要顾虑一下你姐姐的死活。”

郝楠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畜、生。”

“只是没你这么天真罢了。”周祁安目光落在两个新鲜水果上，语气轻飘飘的：“我也不全要，这样吧，分我一个水果就行，再给我五千积分。”

居高临下的施舍语气，让郝楠目眦欲裂。

“我……”

周祁安微微歪着头，手上的白绫还缠绕在郝楠姐姐的身上。

“我同……”

直视残忍狡黠的目光，正当郝楠要选择妥协时，周祁安话锋一转：“或者，还有另一个选择。”

视野范围内，维卡斯在确认打劫的行为后已经离开。

万一被迁怒见死不救那就不划算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周祁安缓了缓声音，微笑说：“你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直接走就行……”

郝楠冷笑一声，明显不信。

真如此，还打劫什么？

周祁安：“当然，如果还是你选择第一条，那么……”

没有刻意搬弄蛊惑人心的语气，也没有任何煽动性，他用平铺直叙的语气缓缓陈述着几句话。

期间郝楠忍不住猛地动了下身子。

如果不是白蝉衣已经收刀，这条件反射的一步很可能在脖子上拉开口子。

显然周祁安的话带来了很大震撼，郝楠眼中的情绪远比先前受到要挟时更加激烈。

“作出你的选择吧……”

周祁安语气恢复了冷淡：“我没有太多耐心，还有下一个打劫目标等着我。”

郝楠望着手里的两份供品，目光几次闪烁，最终下定了决心。

……

后半夜，结束拜神的周祁安回到了宿舍。

面板任务进度更新：

【成功发现取得高分的途径，并打卡考神像】

【当前故事背景探索度18％。】

【重要打卡地：2/4】

【前往更多危险的地方吧！争取早日解锁解绿色逃生通道。】

宿舍楼内，依旧是一副惨淡的光景。没有熄灯的校规，也没有门禁，阴森森的走廊里，似乎浸润着完全的自由。

明令禁止的规则越少，触碰死亡的概率便越大。

这是铁律。

沈知屹没有去拜考神，拜神一事，不知道戳中他什么脑神经，让他当笑话笑了两声。

不过他给出的理由变态又合理：“我永远给你兜底。”

“……”倒数第一确实很兜。

沈知屹：“剩下的一颗苹果，还可以当早餐。”

祁安，放弃毒蘑菇汤吧。

周祁安笑而不语。

沈知屹忽然凑近，一双灰白的眼珠近看却格外有吸引力，每一个折射的角度仿佛都映照出不同的世界：“你有事瞒着我。”

这种似懂非懂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痒难耐。

沈知屹清楚周祁安引诱自己来的原因，但迄今为止，对方压根没有一丝依靠自己的意思。

从很早之前，这份主见就令他着迷，也确实折磨人。

周祁安心思在别处：“游戏太苛刻了。”

他先前多问了两句。

郝氏姐弟是龙凤胎，甚至姐姐从小到大成绩更优异，属于高智商人类，因为小时候出过车祸，一只胳膊有点问题。

看来游戏在挑选玩家时，更看重身体健康和武力值。

“对肢体力量的衡量要大于智慧吗？”周祁安嗤笑一声，收回思绪审视积分的时候，顺带扫了眼任务面板：“第一天要求水果做供品，第二天第三天呢？”

所有邪神一类的玩意，胃口都会越来越大，光是满足一个人去拜考神都难，何况是拖家带口。

他最烦被牵着鼻子走，希望今晚的安排能争取点话语权。

周祁安的视线落在积分上，收获不小。

积分：33447

他之前看中的，那个商城能预测吉凶的男巫道具需要三万，周祁安考虑要不要拿下。

副本里的吉凶永远是相对的，这玩意卖得贵，又有些鸡肋。

不过周祁安对简介里【拥有占星术能力的男巫，有一定概率给出智慧的建议】很感兴趣。

关键时候正确的指引可以救命。

最终他咬咬牙，选择拿下。

翌日，阴，绵绵乌云漫天。

周祁安起床吃了个苹果，整体比昨天感觉要舒服很多。这种怡然的姿态在进入班级后不久终结。

静悄悄的教室里，暗中有多道不善的注视。

不久，几位玩家和他们的陪读者进来，这些陪读者脸色不是很好，容颜憔悴，眼中也布满了红血丝。

高难度副本对于身体程度进化低的玩家有天然的影响。

但众人皆知还有其他原因。

一时间，更多难言的目光聚焦在周祁安身上。

维卡斯微笑说：“看来你已经顺利拜了考神。”

周祁安大方点头，浑然一副招人恨的样子：“杀人放火金腰带，老祖宗诚不欺我。”

言语交锋间，班主任踏着细高跟来了，靠门的灯管有一根是坏的，她仿佛是从阴影处直接诞生，人瘦得如麻杆，影子却在灯管直射下如膨胀食品般不断变得庞大。

周祁安盯着那道违和的影子，真的很像是……猪影。

猪是杂食性动物，它们真正的食性除了饲料，也包括人。

“今天，是关乎你们命运的一场考试，只考两科。比起以后的考试，你们就会明白稍后小测是多么简单。”

班主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玩家面上，流露出不同程度的紧张。

“成绩实在上不去的同学，”班主任笑容愈发冰冷，“老师建议多考虑一下助学金呢，尤其是一些带有天然优势的同学。”

不怀好意的视线先后落在几名陪读者身上。

被她看到的亲属们面色苍白。

显然，他们就是班主任口中，可以化为资源的“优势”。

助学金的要求看似有三条，其实只有两条，它需要玩家应聘学校为贫困生准备的特殊岗位，剩下俱是指向一个事实：鼓励学员自残或者和陪读者间博杀。

班主任舔了下嘴唇，杂食性动物间互相厮杀的场景，总是让人看不腻。

教室新增了四副桌椅，这是为陪读者而设。

两副在后排，两副在前排靠近讲台的位置。

郝楠的姐姐就倒霉地坐在班主任近处，她连班主任口中喷出的腥臭吐沫星子都能感觉到。实在忍不住低下头规避时，又被骇然的鬼影吓到。

班主任拆开密封袋。

今天的试卷由她亲自发放。

一共两千道选择题，寻常是四选一配置，试卷上的每道题目却都是八选一。

彩印试卷，最上方由加粗红字注明考试要求：

1.请保持卷面整洁，认真对待考试。

2.不要遗漏题目，且每道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3.不可影响其他同学考试，不可剽窃他人答案。

4.考试时长六十分钟。

能进高级副本的玩家多少有两把刷子，昨晚都想到了拜考神。但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拜考神的意义，这是一场几乎纯粹看运气的考试。

考试开始！

所有人不浪费丝毫时间，低头作答。

班主任不再固定立于讲台上，在教室里四处晃悠。每看到答题速度慢的学生，便她会冷哼一声：“怎么才做到这里？”

不幸收到这句话的玩家，会立刻得到好感度下降的提示。

凶恶的保安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蠢蠢欲动想要押人离开。

没有任何一名玩家敢在这种情况下造次。

学校统一发放圆珠笔，试卷明令禁止涂改，笔尖一动，便没了再改的机会。做了五百道选择题后，周祁安手腕酸涩，才揉了揉，班主任无孔不入：“不要耽误时间。”

他正要重新握笔，周围所有的灯光突然一瞬间消失。整个教室只剩下一个人，周祁安置身在黑暗中，听到了细碎的空咀嚼声。

这兽类的咀嚼声越来越近，周祁安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一米，半米……

特有的，猪进食的响动近在咫尺，周祁安甚至听到了它张大嘴巴那一刻的声音！

别动。

“千万别动……”

现在跑出去就是弃考。

他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哪怕感觉到捕杀者的涎水就滴落在脚边时，腿脚也没有挪动一瞬。

一遍遍的心理暗示下，光亮不知何时回来了，前排同学的后脑勺提醒着周祁安，现在是一个正常拥有四十多学生的班集体。

班主任冷哼一声，继续朝后走去，膨胀的阴影也一并远离了周祁安。

重新埋头题海不到五分钟，后方传来一声尖叫。

一名同学不知发什么疯，直接冲了出去，那一声叫喊吓到了他前面的女生，条件反射手一抖，笔尖在卷子上拉出一道长横。

门外，保安拿着棍棒，重重朝跑出来学生的腰部来了一击。

男生目中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当意识到干了什么时，面色大变：“我，我尿急，我……”

见保安没有立刻抓他走，连忙说了一系列解释的瞎话。

班级里，班主任弯下腰，渗人的面孔对着女生：“考试要求第一条是什么？”

女生不敢不回答，豆大的汗水滴落下来，“保，保持卷面整洁。”

班主任又长又尖的指头点着那一道划线：“那这是什么？”

女生刚要开口，但还不等她说第二句话，发现身边除了班主任，还有狞笑的保安。

教室内又多出一道尖叫声。

所有人头埋得更低，握笔的手都是冰凉的。

一连拉出去两名同学，班主任脸皮的褶皱随着笑容扩大：“各位同学压力不用太大，虽说学校只会看中尖子生，但差生就像田地里的秸秆……它还可以直燃发电呢……”

玩家不寒而栗。

班主任说得是发电，但周祁安只听到了前面的纵火，他肌肉颤抖，忽然就燃起来了！

多久了？好像有一周没在副本放火了。

真是怀念火光照亮天空的场景。

【班主任对你的好感度下降1】。

系统提示唤回了周祁安短暂的跑神。

只要有一秒钟没有在好好答题，就会被那针孔一样的瞳孔锁定。

精准到了秒，墙上的指针刚刚跳过最后一格，前所未有的诡异欢乐铃声响起。班主任眼睛笑得像是两柄弯刀，她抱着收起来的考卷，视线掠过台下每一个面孔，“老师会尽快批改完的，看看哪棵秸秆会最先发电。”

班主任这次没有去办公室批改，而是让学生自己看书，自己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

批阅试卷时，她丝毫不吝啬丰富的表情，时不时夸张地皱眉，时不时目露嫌弃。

教室内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第一位不及格成绩的学生出现了，”班主任怪异一笑，“这么简单的测试都出问题，以后可怎么办呢？别忘了老师给的建议。”

助学金，才是她爱看的学员进修途径。

连续批改了部分卷子后，班主任的表情开始失控，愤怒让她脸上薄薄的一层皮簌簌抖动着，这已经脱离了伪装的范畴。

“你，你们……”

你们简直是我最差的一届！

昨晚成功拜过考神的一些玩家不由松了口气，差生越多，他们距离奖学金就更近一步。

“周祁安！”下一秒，班主任甚至忍不到晚自习，突然提高嗓门：“又不及格！”

维卡斯猛一抬眼，第一时间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感觉到些不对劲。

他明明目睹了对方打劫，事出反常必有妖。

“郝楠，一门不及格！”

“梅姯，六十一分，但我昨天说过，我们这个班，现在七十分才算及格！”

沈知屹都属于高分学生行列。

作为致力于倒数第一的学渣，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末了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眼外面的天空，不禁失笑。

整个班里无人敢吱声，那些死气沉沉的npc同学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一个个名单念下去，历史重演，考试不合格的还是昨天那批人。

班主任语气越来越沉，脸色也跟着阴了下去。她带过的所有学生，在分班测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种对学生失去掌控的错觉让她目中几次闪现杀机。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雷光前所未有的巨大，教室中无论玩家还是NPC，都生出下一刻就会打在自己头上的错觉，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后，雷霆长刀落日般直劈而下。

迎来灭顶之灾的对象竟然不是差生们。

综合楼附近的考神塑像石眼在光芒中放大。

下一刻，它看着自己坚硬的身体，缓缓地……裂开了。

【滋滋……】

【滋……滋】

玩家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杂音。

维卡斯最先回过神，明白问题肯定出现在不及格人数太多。

他们在拜考神后，故意考差？

不对，考卷强调过认真对待考试，还列出一系列要求，一旦恶意控分，肯定会被驱逐考场。

周祁安这时微微偏头，唇瓣小幅度动了动：“谢谢。”

利用迷惑卡，偷渡其他锚点，多亏了他给的灵感。

道谢？

维卡斯此刻的脸色不比班主任好多少，他喜欢未雨绸缪，也就在应禹这里吃过暗亏。但现在，不但思想落后半拍，似乎还在无意间帮了别人。

“难道……”维卡斯陡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眼朝周祁安看过去。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周祁安站在隐蔽的角落，树冠下，阴影笼罩住半边身子，他看着郝楠，薄唇轻启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迷惑卡？”

“当然。”他自己就有一张普通改头换面卡。

“我知道有一个人持有更厉害的迷惑道具，可以迷惑考神，使其误判身份。”周祁安扫了眼郝楠的姐姐，继续对郝楠说：“只要利用那张迷惑卡，你就可以伪装成你姐姐，去考神眼皮子底下求祝福。”

“这样考神的祝福会落到你姐姐身上，而非你。”

“迷惑卡能迷惑考神，但迷惑不了监控，监控会证明去拜考神的是你，被祝福的却是你姐姐，意味着考神失效，这样很大可能会导致bug。”

只要成功拜了考神，成绩肯定会上升，这是规则，也是游戏留给玩家的求生渠道。

“人多力量大，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他要伪装成沈知屹，去拜考神，助力对方一个好成绩。

一个人拜了，考神不生效；

两个人拜了，考神也不生效；

之后他还要继续说服其他携带亲属的玩家……周祁安扶了下镜框，笑容有些扭曲：“每一次都祝福错人，我们伟大的考神，岂不是要崩盘？”

他们可是为了得到新鲜的祭品，在食堂内险些浴血奋战。

哪有收了好处不办事的神灵？

纵然是神通广大的邪神，也会在信徒奉献后乖乖履行职责，专攻成绩领域的考神更没理由例外。

“任何一个游戏，出bug时，都会给予补偿。”

如此，筹码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从前的我还是不够成熟，太暴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