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安想起去找供品的晚上, 食堂门口还挂着风干肉。

肉汤里的毒素恐怕就来源于此。

正商讨着什么更毒时，沈知屹忽然抬头看向某处，但当周祁安看过去的时候, 那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灌木丛。

“怎么了？”

沈知屹： “萨维死。”

“……是维卡斯。”

就这个记忆力还自称不是学渣，而且你最后一个音是不是发的不太对？

白蝉衣忽然提醒说：“小心点，他可能会暗中对你下手。”

周祁安沉默了一下，不是可能, 是肯定。先前唆使玩家举报自己的事情，对方没少做。

末了，周祁安忽然笑着说：“随他去。”

仿佛已经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先找个地方，聊一下副本故事背景。”

女生统一住在宿舍楼右边半栋, 要说什么只能趁现在。

大厅不适合讨论, 最后众人选择在宿舍楼后聚众说悄悄话，白蝉衣还谨慎地使用了防窃听道具。

凄风苦雨的夜晚, 大学生不断往手中呵着热气, 祈祷身上的伤口快点愈合。

沈知屹站在风来的方向，不动声色给周祁安挡去了部分冷风。

周祁安嗓音略微喑哑：“学校是一个工作人员孵化基地……”

单是听到第一句话，白蝉衣神情微动。

随着周祁安一点点道明, 众人的故事背景探索度也在稳定上升, 不过想一样刷到百分之九十二很难，中间还需要打卡一个校医室。

但总归是多了一条出路, 而且窥得了关于游戏的隐秘。

将总结好的线索一一列出，不需要太长时间, 周祁安目光最后落在沈知屹身上。

依照这人的考试成绩, 只能走助学金或者绿色逃生通道的路线。自己已经先去校医室摸过底, 掌握充足信息的沈知屹再去打卡，应该不难。

上司能徒手杀死怪物, 沈知屹给他的感觉不弱于甚至强于前者。

判断根据很简单，同样有执念，沈知屹保有理智。

周祁安摸着胸口：“只有普通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有人大杀四方，有人伤筋动骨又流血。

普通人？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听到周祁安用普通人代指自己，周围人的表情和这变化的天气一样。

周祁安忽然挺直腰板，结果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关于最后的打卡地……”

他没有说完，那拖长的尾音似乎代表有了想法，“我先去试着和别人交易，打听一下信息。”

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身体状况不好，不可能再承担使用一次圣器的代价。

如果厕所再出现不可控的变故，怕是撑不住。

最保险的渠道是先做信息收集，了解厕所可能有的危险，再去触发。

大学生因为转移失血buff眼睛都快睁不开，直接回寝室休息，白蝉衣也不可能陪着周祁安去男寝那边，既然宿舍楼分开，最好还是不要乱窜。

上楼时，沈知屹眼睑下的阴影似乎加深了，“不管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

只要你开口。

周祁安叹道：“收集信息而已，你能帮什么？”

帮我敲门吗？

“……”沈知屹：“先敲哪个？”

周祁安余光瞄到维卡斯的寝室门没有完全关严，双目眯了眯，他绕过那里，径直走到应禹门前。

“有事吗？”

正巧应禹刚从另一边水房过来。

周祁安吓了一跳。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保温杯开着盖，里面泡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茶叶，应禹身上有一种和年龄段格格不入的感觉。

周祁安颔首：“想讨论点关于背景的线索。”

他有预感，如果说要做交易，应禹肯定会请自己离开。

上次的交易，说实话，绝对是自己赚了，应禹的那些道具可是相当价值不菲，哪怕其他玩家也拿出了一定道具作为交换，但连差强人意的程度都未必能够上。

倘若他再直接索求什么，谁也不会喜欢贪得无厌的人。

应禹乍一看神色没有变化，不过天然锐利的眉眼要比先前少了点冷然。

“进来说。”

进门后，周祁安主动先说出副本背景的信息。

他特意观察了对方的神情，除了听到斯先生在这个副本里有一丝诧异外，对于孵化基地的事情应禹好像并不吃惊。

也对，保安毕业学校这些问题还是他告知自己。

对比孵化基地，应禹好像更关注沈知屹：“你身上的气息，和考神有些像。”

不久前才吸收过考神愿力，给周祁安补充五星级鱼目能量的沈知屹语气敷衍：“是吗？”

压下疑惑，没有给应禹多探究沈知屹的机会。

周祁安说：“我是来请教学问的。”

应禹略感诧异。

周祁安有些腼腆地开口说：“我承认，其实原本是为打卡点而来，不过……”他温暖笑意的眸底像淬了冰：“现在好像不用了。”

周祁安认真陈述着计划。

应禹握着保温杯的手微微一晃。

这茶，突然就不香了。

……

周祁安和应禹进寝室后，维卡斯那边就属无效偷听。

不过从周祁安四处找人询问的举动，他已经能猜测出动机。

“已经快完成探索了吗？”

维卡斯目光沉了沉，如果让周祁安提前探索度达到百分百，对方就能顺利提前逃脱副本，自己也拿不到圣器。

去过校医室的周祁安在故事内容上，肯定了解比其他人全面。

他欠缺的很有可能是打卡地。

维卡斯自身也有两个点没打卡，这么看另一个打卡地应该就是校医室。

月亮明亮到恼人，维卡斯站在窗边，指尖轻轻敲了敲窗台：

“还有一个会在哪里呢……”

————

周祁安这一晚上，就像是赶场子一样，从应禹房间中出来，又跑去之前一直配合维卡斯行动的那名玩家宿舍。

玩家没有询问是谁，用一个类似听诊器的东西对准门，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开门啊，送温暖。”

“……”

玩家间的信任岌岌可危，在用了契约道具确保周祁安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后，男人才开门。

“干什么？”

如果真有坏心思要使，不管开不开门早晚对上，用契约道具的前提下，至少能让事情可控。

“送温暖。”周祁安鬼鬼祟祟不时往前面看一眼，确定走廊中目前没人。

温暖个鬼。

玩家冷笑一声。

他散播过对方的谣言，写过举报信，就算傻子也不会以德报怨。

周祁安单刀直入：“我知道一个打卡地。”

玩家的室友死在了考场里，说话不用多避讳。至于沈知屹，没有一起跟着，两个人结伴敲门容易过度引起警惕。

“我来，是想拜托你将这个消息传达给维卡斯。”

玩家眼皮猛地一跳。

周祁安微笑说：“当然，要说你自己发现的。”

玩家嘴唇动了动，一堆疑问就要喋喋不休出口。

周祁安忽然摆手，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很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

“你可以再用一个契约道具，我会保证接下来消息的真实性，只要你照做，先前我们间的不愉快一笔勾销。”

后一句话让玩家有些意动。

他敢肯定周祁安不怀好意，不过这份歹意是冲着维卡斯去的，自己只需要传递个消息，同时也能免费捞到关于游戏的线索，何乐而不为？

从头到尾没有催促，周祁安清楚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功利性是多数玩家的性格组成部分，这么合算的买卖，对方没理由会拒绝。

果然，玩家直视周祁安，说：“传个话而已，不是难事。”

哪怕不传，维卡斯自己也早晚能找到。

再度使用契约道具确保了消息的真实性，玩家点了点头：“你说吧。”

“在厕所。”周祁安直白道出方位，随后道出可能有的触发条件。

“差不多凌晨五点的时候再去通知。”他顿了一下：“行吧，你可以关门了，我还要再去找别人办点事。”

玩家眼睁睁看周祁安又敲响前面一扇寝室的门，他敲得很小心，每隔两秒钟才小小咚一下：“开门啊，送温暖。”

“……”

拨浪鼓吗？每个寝室浪一下！

·

住在其他寝室的人可能听不见，但对于被找上门的人，一点轻微的响动也能让里面人注意到。

有过短暂合作的情分在，和郝楠间的交流要顺畅很多。

周祁安还和他的室友打了声招呼：“呦，大兄弟还活着呢。”

室友呵呵一笑。

现在整整齐齐的寝室确实不多，他们有两个人，更不担心周祁安搞鬼，任由他进来。

周祁安对郝楠说：“我想请你……嗯，还有你室友帮我个忙，当然如果能多拉来几个人就更好了，礼尚往来，我可以告诉你我在校医室的经历。”

对于队友以外的人，他自然不可能免费送上全部信息。

郝楠没有被利益冲昏头，翘着二郎腿：“先说什么忙？”

周祁安正色道：“很简单的。”

他才说了两句，郝楠因为以一个不规矩的坐姿晃动着凳子，差点没翻过去。周祁安骤然站起身，双手抓着对方的胳膊，挽救了对方的尾椎骨：“朋友，拜托了。”

郝楠咬着牙：“谁是你朋友？”

周祁安：“这么点小忙你都不帮？”

“小忙吗？！”郝楠差点控制不住音量，但是在周祁安清澈的目光下，居然也找不出反驳的点。

周祁安说：“抓紧时间吧，校医室的情报可是我用命换来的。”

凌晨一点，凌晨两点，凌晨三点……

明天的考试安排在下午，上午依旧是体测，正常情况下，入夜后几乎没有玩家会展开活动。

不过今天，有几道可疑的身影短暂出现过。

差不多凌晨五点，外面天有一丝微亮，照不到光的走廊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窄道，从墙体到地砖，全部在阴影中扭曲。

此刻只有一扇门是开着的。

就在刚刚，合作过的玩家找到维卡斯。

维卡斯睡眠不佳，通灵之体的弊端是每到梦境，很容易和脏东西的磁场纠缠，运气好了能知道一些琐碎的信息，不过对精力消耗非常大。

“你说有意外发现？”

玩家没有直接张口说明，道：“明天上午体测，你得帮我。”

有所求，才有可信度。

维卡斯看了他一眼，点头：“前提是你的消息有价值。”

玩家立刻道：“先用契约道具。”

等双方做完承诺，玩家脸上稍有些惊魂未定，但语气还是比较平稳：“不久前我肚子突然疼得不行，去的时候意外发现厕所竟然是一个打卡地。

好在厕所鬼这种玩意也就吓吓新人有用……”

他带着些疑窦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也起夜了，但并没有遇到鬼。”

维卡斯一针见血问：“你当时是一个人起夜？”

“当然不。”玩家一口否认：“那时候我室友还活着。”

晚上不管做什么，最好避开一个人行动。

和数量有关。

维卡斯很快判断出但不止和数量相关。

因为他也去过厕所，而且是单人。

“闹肚子……”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你在食堂都吃过什么？”

玩家先是一怔，似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不答反问：“莫非是肉汤的缘故？”

维卡斯没有立刻说话，多疑的性格让他小心推敲着任何送上门的东西。

供应食品越来越少，加上体测项目后玩家活动量越来越大，已经有个别玩家食用了肉汤，当然其中不包含自己。

所以他是有可能错过这个打卡地。

玩家眼神飘忽：“下午的考试，如果你还知道新的高分方式，我可以告诉你厕所鬼的具体情况。”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玩家面色窘迫。

维卡斯的话就像在说你都可以顺利活下来的考验，算什么难题？

被羞辱了一番，当他回过神来，维卡斯已经在下楼，预计是去食堂。

本来还编了些关于厕鬼的故事，现在也用不上了。他忽然想起周祁安压根没提到关于厕所鬼的具体内容，是因为不怕自己瞎编暴露，还是说知道维卡斯会自行验证？

“算了，关我屁事。”玩家回到寝室，用力把门一关。

维卡斯当然要去验证。

但也不仅仅是验证，他更是要彻底破坏这个打卡点。厕所鬼强度有限，如果直接抹杀它，其他人就再也不可能完成这个打卡。

抹杀别人的可能性，一向是游戏竞争实质里的重要一环。

周祁安不是想提前跑路，不是喜欢卡bug？

自己会让他知道卡死在最后一点进度条上的滋味。

“完不成打卡，就乖乖去校医室吧。”

想起了周祁安下午的惨状，维卡斯愉悦地笑了起来，依照对方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无法负荷再去勤工俭学一次。

等上午体测，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校医室一趟，在解决周祁安的同时拿到圣器。

妖异的粉红色天空高悬在校园之上，像是一座华丽鸟笼，倒扣笼罩着孵化基地。

维卡斯平静朝食堂走去。

门口挂着的风干肉还在，如果玩家有胆量，都可以自己去割肉熬汤。

肉汤还摆在白天的位置，甚至不需要接触食堂师傅。汤已经有点馊了，看样子厨师准备第二天原封不动拿剩下的给玩家。维卡斯只浅浅喝了口汤，特意多吃了一块排骨。

紧接着，他重新离开食堂。

副本里未知肉类带来的毒素总是发作得很快。

等重新上到寝室这一层，维卡斯已经感觉到了不舒服。

不是单纯的肚子疼，而是连着胃，有种生冷的痛感在翻涌。内脏像是被狠狠拉扯住，想要直起身子都有些难。

维卡斯没有吃缓解的药品，直直朝厕所走去。

推门进去的一刻，维卡斯脚步一顿。

年代久远的水龙头今晚没有滴答滴答的响，他拧了下水龙头。

停水了。

难怪……

维卡斯捂住口鼻，厕所里一阵恶臭。

窗户紧闭着，今天的厕所有点奇怪，很难形容，那是一种空气被什么东西强行压缩的感觉。

正当他警惕要不要离开时，发黄的陈旧墙皮时不时会坠落下几片，浑浊的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丝腐臭味。

维卡斯暴露在外的手臂感觉到入骨凉意。

是鬼来了。

他嘴角一勾，平静地召唤出武器。

明面上的鬼，可比那些死亡规则好对付太多。

————

同样的夜晚。

周祁安最后来到了大学生的寝室，边说着斯先生的事情，一边找剪刀，

“它还欠我家油呢！回头记得让它把油给你。”大学生光是听着已经快抖得像是个鹌鹑。

“周哥，你探索度已经走完了吗？”

“最后一个打卡点还没去。”周祁安淡定说：“我现在这幅残躯，普通鬼都能把我干掉。”

大学生愣了愣，伤是一时半会儿养不好的。

周祁安打了个呵欠，悠哉地裁剪布料做起手工活：“不要紧，莫道人行早，还有早行人。”

他乐道：“维卡斯这会儿应该煞费苦心要抹杀了鬼，让我完不成最后一个打卡点。”

他等的就是对方做最美探路者，削弱鬼实力的一刻。

自己不能变强，那就磨损鬼的实力。

大学生急忙道：“万一真把鬼杀了……”

周祁安半阖着眼：“再厉害的大佬也不可能瞬间轻松杀鬼。”

又不是人手一把圣器。

“……希望维卡斯交手的过程中动静能大点，最好产生摩擦什么的。不过产生不了也无所谓，我已经请教了一位物理化天才，让对方做了个完美的机关，沈知屹也在附近留意着。”

“他会卡准时间的。”

沈知屹不说话的时候，那存在感比穆天白还低，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大学生好奇盯着周祁安干手工活，还是不太明白。

不过学校不让破坏重要公共物品，他周哥应该不会炸学校。

嘭！

就在这时，地砖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大学生猛地跳了起来，他缓了几秒，看向周祁安。

后者缓缓起身，戴上了刚刚做好的口罩，使了个眼色。

大学生小心翼翼打开门，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熏天的味道从门缝钻了进来。

“呕。”大学生屏住呼吸。

开门的不止他一个，不知道是谁用了照明工具，借着光源看过去，浑身脏污的维卡斯出现视野范围内。那一头璀璨的金发，此刻混合着墙皮和未知液体，如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出平日里伪装的温和。

啪叽。

光滑的鞋面上滑落腥臭的排泄物。

走廊尽头的厕所一片焦黑，碎瓷砖炸得满地都是，更多污水源源不断污染着楼道。

维卡斯脚边还有一个烧焦的黑色玩偶，那是关键时刻使用的道具【替死娃娃】。

不止是这层楼，住在下面一层的玩家也小心结伴出来查看情况，结果面面相觑，捂住口鼻干呕的过程中，勉强推断出一个可能：

……沼气爆炸了。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炸伤鬼，炸伤维卡斯，嗯，完美。

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