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禹继续说道：“玩家一旦接触到副本中流落出的尸体, 短时间内会被强制下本，在游戏进行安排前，没有办法再下其他本。”

周祁安愣了下, 说：“好在我只是看了照片。”

应禹颔首：“令堂把写着你生辰的照片，放在了尸体身上合八字。”

“……”

天知道，周祁安听到应禹说起这件事时，有多么的——

欣慰！

“我妈她终于不明着动刀子捅我了。”

应禹眼皮微微一跳。

周祁安心情相当不错。

他能感觉到亲妈恢复了一点控制力, 竟然学会了给自己安排隔空相亲。

这种主动拉开距离的行为，是个好兆头。

在应禹和沈知屹同时微微有些复杂的注视下，周祁安摆出聆听的姿态，等着下文。

他还给出人生宣言：“早下晚下都得下, 下什么不是下？”

应禹一般懒得遵循人情世故, 在知道照片的事情后，难得准备安慰两句, 谁知道压根不需要。

他跳过这个环节说起正事：“通常强制下本, 难度等级不会低于四星，好处是可以预测副本走向，流出尸体上会透露出与副本相关的信息。”

应禹本人对这个本也挺有兴趣, 要去走一遭。

“还有这种好事？”

应禹深深看了周祁安一眼。

这人听话是不是只听后半部分, 自动忽略其他不利因素？

司机敲门进来，拿出刚打印好的一沓照片给周祁安。

应禹：“你可以带回去看看。”

周祁安点点头, 很爽落地站起身：“那就不打扰了。”

他拉着沈知屹离开。

送佛送到西，司机要开车载他们回去, 跟着一并往外走。路上, 这个训练有素的健壮汉子控制不住地用余光打量着周祁安, 他还是头一回见应先生对人这么客气。

哪怕是那些和实验室有大量道具交易的协会，应先生平日里态度也很冷淡, 甚至黑魔会这样稳定合作的协会会长，都像是垃圾一样……被处理掉了。

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的？

反正司机是看不出来。

不过上车时，他忽然意识到，先前出来的时候，青年居然都没有多看整个实验室一眼。

远比正常人低到诡异的好奇心。

原本一直偷瞄着周祁安，忽然一股恶寒包围住身体，司机透过后车镜对上沈知屹的目光，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

来得时候拒绝沈知屹上车，导致司机满嘴找舌头，现在的寒意又让他在眼眶努力找眼珠。

恢复知觉后，司机有些发憷，一路开得飞快。

等两人一下车，他立刻扬尘而去。

空气中的雾气渐渐变得稀薄，不知道是不是周祁安的错觉，沈知屹离开副本后，神情似乎一直都有些阴沉。

两人正面交谈的时候还好，除此之外，沈知屹经常面无表情地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周祁安悄悄用余光留意着，眼看沈知屹修长的指节几乎要被他自己掰折，不得不出声打断这种自残行为。

他正要皱眉说什么的时候，被轻哑的声音打断。

“祁安，你好久没来夜校上课了。”

话锋一转，沈知屹眼中似乎有一抹奇怪的光泽：“按照夜校的进度，其实该考试了。”

经过上个副本，沈知屹感觉自己耐心耗尽了。

还不如做一些更大胆的尝试，投影出含有自我意识的怪物，引诱周祁安厮杀掠夺能量，走掠夺者的进化路线。

但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未来对方知道真相，会对这种做派感到不舒服。

毕竟此消彼长，这种方式对他的本体会有很大损伤，一不留神还会被游戏捕捉到。

而周祁安最厌恶的便是他人自以为是的牺牲。

沈知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不如来场开卷考试？就考你……”

他看着眉眼如画的青年，缓缓说：“下个副本会不会还是遍体鳞伤，一边流血一边兴奋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空气短暂寂静了一秒。

本以为他是在说玩笑话，余光无意间瞄见沈知屹冰冷的神情，周祁安神情一顿。

“如果是呢？”他问。

沈知屹：“那就按我的方式来。”

……

那就按我的方式来。

一直到下车，周祁安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这句话。

平心而论，沈知屹比母亲和上司平和太多，除了会说一些病态带着占有欲的话，日常几乎和普通人无异。

一旦这种克制消失……周祁安不想去深思。

回去后，两人开始简单收拾行李。

按照应禹所说，副本入口大概率会开在敦市。为了确保能同进一个副本，他们也要亲眼再去看一下敦市的尸体。

去机场的路上，周祁安登陆了【蔚蓝】论坛。

聊天，交易，组队是论坛不变的三大主题。

周祁安私信韩丽账号：【有没有可靠心善点的女玩家推荐？】

韩丽目前不在副本里，秒回：【不要为难我。】

找红斗篷一样的优质‘客源’，她可以，找好人，开什么玩笑？

周祁安发消息的同时，一张张浏览着从应禹那里带来的照片，暗自思忖。

尸体未风化前的状态不似普通尸体的青或者死白，给人的感觉非常鲜活柔美。那种灵动的美，仿佛涌动着深海独特的韵律。任谁看上一眼，都很难再移开视线。

不过周祁安的关注点不在皮肤，而是更明显，却又更容易忽略的事情。

这些尸体几乎都是女尸，意味着下个本重要信息可能跟女性有关，自己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女玩家搭档进本。

白蝉衣才刚出副本，为了人情她可能会答应无缝下本，但周祁安不想压榨劳动力。

韩丽小聪明不少，偏偏副本存活能力不强。

这些照片预示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走向：这个本里女性更占优势或者更劣势。

毕竟正常玩家死了，尸体大多成了隧道里的海底巨人观，不会保留地这么鲜活。

“应禹……”

应禹手底下团队肯定有合适的人选，周祁安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终归对那个男人了解不深。

让对方带个帮手，真产生分歧时，不利于自己。

比如为了收集特殊材料，他非要涉险连累团队，虽然可能性很小，还是得顾虑到。

私信再次闪烁了一下。

韩丽：【为什么不招募队友？以你现在的名气，发招募贴再找几个熟人顶一顶，肯定有不少玩家主动来。】

名气？

什么名气。

韩丽：【你先发。】

反正发帖又不要钱，周祁安发了一个组队贴。

他只是语焉不详地说要下个风险本，手里有一些关于副本的线索。

性别元素也属于线索之一，周祁安不可能道明，所以在要求里他提到有意向者需私联发照片，理由：本人颜控。

光是要求听上去就很不正经。

发出去一分钟，无人问津，好不容易刷出来一条，居然是韩丽顶的。

【炮哥诚招队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啥玩意。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眼熟的账号，目测是白蝉衣，对方应该正好也在刷论坛，只回了两个字：【是他】。

帖子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毕竟厉害点的玩家账号大家都是眼熟的，可靠度一下就上去了。

【卧槽，前排围观炮哥。】

【炮哥牛逼，私联了，可以考虑一下我。】

【我去！！！真的吗，社会我炮哥，你终于现身了啊！】

周祁安第一反应是圣器的事情彻底暴露了，不然没道理好像很多玩家听说过自己。

他连忙搜索了一下，发现和圣器无关。

又换了关键词搜索，一个个帖子浏览过去，几分钟后，周祁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起因是上个副本刚出来时，黑魔会悬赏副本相关消息，越来越多的玩家好奇发生什么事，直到一名玩家冒泡。

【我们协会的成员也在那个本，说有个特别牛逼的新人，把副本炸了。没错，真炸。】

【我一个朋友也在那个本，据他分析是用骨灰炸的。】

帖子里各种质疑的声音都有，直至最后有人表示白蝉衣和红斗篷都在那个本，可以找他们证实。

这两人当然不会回复这种无聊的帖子，但不否认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沉浸在被鱼吃阴影里的韩天生也跟了一条帖子：【这算什么，我也和新人趟过一个副本，他利用香灰，把别墅炸了。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下个副本倒大霉。】

已经算是毒誓了。

一条条帖子的接龙中，最后周祁安成功被安排了一个头衔，代号：地图炮。

真·地域攻击者，不过攻的是副本。

这个热帖今天还有人回复过：

【玛德，刚出一个四星半副本，赶上沼气爆炸了，严重怀疑和楼上是一个玩家。】

“……”

诋毁，都是诋毁。

一个横空出世的地图炮确实引起不少人的兴趣，周祁安又在帖子里注明有线索，私信的人不少。

他决定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等私信增加的时间，周祁安又搜索了一下应禹。

搜名字肯定没用，他选定关键词：藏屋。

藏屋计划已经开展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算绝密，不然红斗篷也不会详细说与他听。

论坛上并没有关于该计划的具体内容，但最近含有相关词条的帖子是有的。

【爆！小红帽协会会长离奇消失，副会长上位。】

【惊！黑魔会忽迎大洗牌，吉祥物位置恐不保？】

震惊体是人类进化后也改变不了的恶趣味。

关键词出现在回帖内容里。

【5L：听说藏屋计划的主人现在选择了小红帽当吉祥物。】

【6L：黑魔会内心os：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7L：楼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心黑魔会报复。】

周祁安大致猜到了什么，黑魔会违反约定在现实里出手，似乎迎来了一波血洗。

小红帽幸免于难，红斗篷及时带着自己的消息去投诚，还换来了协会新的地位。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浅栗色头发的女人，他的嘴角冷漠地勾了下。

这个女人确实很聪明，懂得及时止损。但她的野心同样很大，绝对不会满足现状太久。

有些账，早晚会讨回来的。

周祁安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饶有兴趣的点进别的帖子。

居然有不少帮会大佬夹带私货地吐槽，说藏屋计划主人很难相处。

更有人在大胆预言，藏屋计划的主人迟早会对上圣器持有者，将圣器占有研究。

“应先生为人随和，不过看上去口碑很一般啊。”

沈知屹突然过来叫他，“走吧。”

最近的航班已经订好了。

去机场的路上，周祁安开始筛选队友，打开手机想起来：“差点忘了，让大学生晚几天给我家送油。”

他妈还关着呢。

听到这句话，沈知屹提醒一句：“你那个愚蠢的同事不对劲。”

愚蠢的……同事？

周祁安挑挑眉，自己好像从未和沈知屹提起过，大学生是同事。

他没有点破这一点，故意问：“什么不对劲？”

“我看到他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拥有罕见治愈技能，有点伪善，又对怪物抱着同理心的存在，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不合常理。

还有幸运值。

即便周祁安离开副本时已经安排好斯先生负责接下来的替考，但四星半的副本还有很多未知危险，好比考场上那些被影子吞噬的玩家。

明显弱鸡的大学生出奇幸运，怪物居然一次都没找上他。

如此多的问题，沈知屹看到他时，最直观的感受却是：愚蠢，普通，正常。

周祁安闻言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摆摆手不在乎说：“多大点事。”

反正身边也没什么正常人。

他甚至用一种你在大惊小怪什么的眼神望着沈知屹。

“……”

不过经沈知屹一提，大学生的确幸运极了。

从前还没有留意到，就拿金祥大厦来说，看着很倒霉被替死诅咒缠上，实际上那是整个副本里唯一一个死缓的死亡规则。

周祁安忽然笑了。

他打电话给大学生，说完送油的事情后，道：“我私信给你一些照片，选一张。”

大学生傻乎乎地按照他的要求，很快选来一张，“周哥你是要交女朋友吗？这样的选择感觉不太尊重别人……”

周祁安直接给他挂断了。

这次副本他没准备带大学生，高密度地连下四个副本，估计后者受不住。

照片上的女人很耐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看着就很有洞察力。

周祁安私信联系这名玩家，双方一路聊到机场，终于敲定一起下副本的事情。之后关于游戏的部分，两人转到论坛私信深聊。

发过去尸体照片后，周祁安先提了女尸的事情，随后就是关于穿着等细节。

比如所有女尸身上衣服布料看着很普通，隔着照片也能感觉到质地粗糙，目测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不会太富裕。

更多的线索，还要等到他去亲眼看过才能确认。

·

淡季，飞机准点起飞，提前抵达。

敦市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时间紧迫，周祁安和沈知屹下飞机后先去看了尸体。

现场有工作人员守着，非玩家接触到这些玩意倒是无所谓。

应禹那边安排妥当，周祁安出示身份证后没有受到阻拦，至于那位要合作进本的玩家，因为对方临时有事，表示会尽快想办法过来一趟，不用管她。

尸体比照片上看上去缩水了很多，给人一种严冬凋零的衰败感。

沈知屹：“她在蒸发。”

生动的尸体肉眼可见地在缩水，周祁安鼻尖动了动，隔着特殊透明的罩子，竟然闻到了类似雾中腥气的味道。

一具没有毁容却让人看不清五官正慢慢蒸发的尸体，诡异地无法言说。

周祁安眨了下眼：“好消息啊。”

目测这次副本不用再面对那些血肉模糊的玩意，更不用担心肉类吃食里会不会是尸体这种问题。

反正都蒸发了。

沈知屹语塞了一秒，说：“你开心就好。”

周祁安笑容微敛，若有所思说：“这尸体长得挺怕火的样子。”

“……”

敦市气候湿润，住在旅店的一晚上像是浸泡在水里，呼吸都不畅快。

这种环境对皮肤很好。

翌日周祁安醒来时，竟然有一种容光焕发的耀眼。他是被系统提示音吵醒的，多出的私信里直接告知了任务集合地点和时间。

集合点位于一座古镇。

阴雨蒙蒙的天气，雾气几乎覆盖了整片小镇，仿佛被提前清场，小镇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游客。

一间关闭的店门外聚着不少人，其中穿黑裤白衫的应禹气质高冷，十分醒目。

周祁安一眼就看到了他。

藏屋计划的主人很出名，但除了大协会的管理者，真正见过应禹的人很少。

此刻他用的是化名，自称姓于。

周祁安走过去后，寻找着这次的另一位队友。

“你好。”

正在他寻找目标时，有人先一步过来招呼。

说话的是一个长着国字脸，看上去很可靠的男人。

他望着新来的两人，很热络说：“这次玩家还挺多的，你们也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最好能说一下技能方向一类，之后合作起来也容易。”

周祁安摆摆手：“隔一天吧，说不定还能少记几个人名。”

目测他们大约要在申时进游戏，难度不会低，人又多。

开局肯定有祭天的。

“……”

“我叫周祁安，搞广告策划的。”

国字脸嘴角一抽，不是不愿意介绍吗？

周祁安耸肩，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隔天我肯定在。”

国字脸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视线转移到沈知屹身上。

沈知屹：“沈知屹，我是一名人民教师。”

周祁安当场被空气呛住。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不要讲冷笑话。

沈知屹：我有教师资格证。

周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