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祁安为图六根清净, 借着相亲的理由外出，实际是去应禹那里领道具。

路上，周祁安一直半阖着眼休息。

头又开始疼了。

不知道是三年前麻醉清醒的后遗症, 还是因为那次受伤太严重，有关被送去手术室前的事情，每次试图强行去回忆，就会偏头疼。

最终, 他决定不为难自己，先放空大脑。

实验室一如既往地忙碌。

出乎意料，沈知屹居然也在，这个男人坐在待客沙发上, 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看到周祁安时, 他似笑非笑：“三代的档案，相信应先生能帮忙。”

不过话没说完, 笑容渐敛, 周祁安面色透着一丝苍白，显然没睡好。

应禹今天穿着一身简单的工作装，在他们对面坐下：“什么三代？”

周祁安哪能不知道沈知屹在调侃, 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领道具要去档案室, 亲自签名领取。

原本以为档案室是个清闲的肥差，结果跟着应禹过去一趟, 周祁安发现里面是另一派的水深火热。

档案室总共分四个区，每一区职责不同。

A区上千个屏幕下聚着不少人, 同时在看监控, 另一边还有人在做画像模拟, B区基本都是敲键盘的，剩下两个隔得距离有些远, 只能看个模糊大概。

对此，应禹只是简短说了句：“防止有些东西顺着通道跑出来。”

周祁安知道，指得是实验室的叛徒。

没有多说这个话题，应禹话锋一转：“这次一共审批下来两个道具，具体选哪一个，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既然只批下来两个道具，想来价值不言而喻。周祁安认真打量着应禹摆在桌上的两个道具，外形设计都挺个性，一个是小人跪地抱着个牌位，手碰到上面的一刹那，他微微一怔。

【代墓者：替死的。

使用指南：无。

品质：五星。】

这个名字和简介，都很通俗易懂。

周祁安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好东西啊，当初维卡斯没被沼气炸死，就是靠替死道具保住了狗命。他顿时对另外一个道具生出了不小的期待，朝草帽式样的玩具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新手保护期：一次性道具。选定一条规则，你将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在限定时间内免疫它。

使用指南：直接用。

品质：五星。】

周祁安看向沈知屹。

沈知屹其实想让他都拿走，清楚后者肯定会拒绝，退而求其次说：“你先选。”

周祁安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拿走了小草帽。

替死道具只能用一次，不知因何而死的情况下，再活一次也是白搭。但免疫规则更为灵活，用好了可以起很大的作用，就是这个激活概率有点坑。

周祁安：“这两个道具，看介绍不像是实验室研发的。”

红斗篷提到过，藏屋实验室出品的道具不会有使用指南和品质两项。

应禹颔首，实验室当然不可能研发出这么逆天的东西。他想到什么：“对了，关于你昨天问我有没有能改变容……”

“咳咳。”周祁安用一阵干咳声打断。

沈知屹目光沉了沉。

应禹安静两秒，瞥了眼对面。

他何其敏锐，立刻就明白周祁安打听的事情和沈知屹有关。不过自己已经张口了，沈知屹肯定也已经猜到。

最后应禹简单用话带过：“我之后又确认了下，答案是一样的。”

接下来，有关道具的事情被主动翻篇。

应禹扶了下眼镜：“论坛的热帖看了吗？”

沈知屹全天只看了私信，还在想着怎么应付穆天白这茬事。周祁安更不用说，每次都只有目的性地搜索帖子，标红加精一律无视。

看他们表情，应禹知道答案：“看看吧。”

沈知屹往周祁安这边坐了点：“我手机没电。”

于是两人一起看。

点进去就是《炮哥今天炸本了吗？》

发帖时间在周祁安招募队友那日，论坛开了讨论帖，议论他会不会炸本。

【玩归玩闹归闹，别把一个新人过于神话了。】

【关你屁事，我感觉肯定得炸，问就是行为惯性。】

几天过去，帖子可以翻几页，真正让他成为热帖的，是昨天有人回帖：

【炸了，炸了祭坛。不信的话，可以私信我，只需少量积分我愿意用契约道具发誓。】

这条回复一出来，帖子顿时火热起来。

【快说说，炮儿是怎么炸的！】

【祭坛哎，听上去就不吉利，咱炮哥还活着吗？】

……

因为回复者撂下一句后再没出现，导致现在还有人在帖子里发问。

周祁安看得眼皮一跳，显然，大家无一例外都认为是自己炸的。

应禹委婉提醒：“是下一个帖子。”

周祁安抿了抿唇退出来：“下一个热帖也是我。”

“再下一个。”

“还是我。”

“……”

论坛关于新人王的帖子相当火爆，除了源于玩家娱乐至死的吃瓜，更多是好奇他身上有什么机密。毕竟帖子里提到了副本等级，一个新人几次从高难度副本全身而退，根本不符合常理。

如果不是炸副本要素过于逆天，官方又刻意模糊引导了热帖方向，说不定早就把他和圣器联系在一起。

周祁安一路朝下看去，终于找到应禹让自己看的，位于第一页倒数第一个。

由于他本人占了大量版面，按照回复数，这个差点就被挤出首页。

渐渐的，他目光变得严肃。

【子南新村图书馆——电梯间，数十名精锐玩家失踪之谜？】

【417省道——花古客运站，尸体快堆不下了。】

周祁安对子南新村图书馆有印象，圣器出世后，这是新开放的副本入口之一。

他看着应禹，语气认真：“我是文盲，请你解答。”

关于游戏的信息量很庞杂，韩丽的经验总结中，跳过了很多枝节。

沈知屹同样一副文盲相，伪装可以打个十分。

“……”应禹缓缓开口：“进副本有两种方式，坐工作人员的巴士穿过迷雾隧道进，第二种是主动去找入口，这种需要提前承担一定风险，就像花古客运站。尸体全部出现在公路上，代表他们没能成功进游戏。”

周祁安：“好处是什么？”

愿意冒险，那就存在利益驱动。

应禹缓缓道：“工作人员。”

等了一会儿没有后续，周祁安眨了眨眼睛，好奇他怎么话说一半，不由重新问了遍。

应禹耐心完整回答：“避开工作人员。”

周祁安依旧屏住呼吸等着后续，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第三分钟，他终于反应过来，颇为不可思议说：“就这？”

这算什么好处？

周祁安差点把大吃一鲸的表情包挂在脸上。

沈知屹给他倒了杯水压惊。

周祁安抿了下杯沿，茶香四溢在唇齿间时，干笑着说：“我没有歧视工作人员的意思。”

单纯不小心无视了而已。

其实他理应对工作人员感觉到恐惧的。

第一个副本斯先生的目标是圣器，之后更是装成npc，试图将圣器持有者制作成傀儡。第二个副本周祁安至今还不知道自己被牛头人用监控记录，来分析思维习惯。申小姐更是副本参与度极高，想要以负责人的身份指手画脚。

他的起点太高，身上一直压着三座大山，本身在这方面就有些迟钝。

在用金色渔叉捅穿过一次斯先生后，周祁安对工作人员已经彻底做到“破神”。

沈知屹看向应禹，状似不经意开口：“除此之外，没其他好处了吗？”

应禹：“算不上好处，任务期间，活动地图不会受到局限。”

周祁安：“可以像猴子一样满世界乱窜？”

应禹觉得他在内涵申小姐，但没有证据。

“差不多。比如任务地点在学校，你也可以去学校以外的地方，只是……”应禹眯了眯眼，有些意味深长说，“去了后能不能回来就不好说了。”

去的地方可能会撞鬼，遇到灵异事件，也有可能很安全。

“还有，无论去哪里，零点前一定要回到系统规定的地点。”

周祁安大致有所了解：“原来如此。”

解释完基础问题，应禹按了下桌上的按钮，为他开车的司机送来两份资料。

周祁安先看了子南新村图书馆的。

图书馆一天之中会有三次被雾气覆盖，雾气降临的时候，从图书馆乘坐电梯即可抵达副本。

这个本最开始是黑魔会去开荒的，当时他们还没因为违约被实验室抛弃，直到前两天，有关黑魔会接连下去三十多人，无一生还的消息才爆出来。

“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还在往里派玩家。”周祁安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另一个就更离谱了，子南新村好歹玩家进去副本了，417省道，每次大雾散去只剩下一堆尸体。

资料里涵盖清理出来的尸体照片，所有死者统一瞪大眼睛，目中的绝望仿佛都定格在那一瞬间。

最古怪的，是这些玩家死亡神情出奇一致，身上也找不到什么伤口。

就像是一瞬间被剥夺了生命。

这不符合常理。

正常情况下，就算有再大的恐怖，玩家也会在死前有所防御。

周祁安：“是要组队刷本吗？”

不然没必要拿这些给自己看。

应禹摇头：“我近来有其他事，只是给你提个醒。”

光是重启叛徒调查的事情，就足够他焦头烂额。

“迄今为止，你所下的几个副本，编号分别是【0814】，【12814】，【33814】，【42814】。”

副本编号在车票不起眼的地方，周祁安从前没怎么在意过。不过他也不诧异应禹清楚自己的所有副本编号，红斗篷主动带去一则消息，双方又同下过两个本，至于开出圣器编号的副本，论坛早就爆出来了。

“这两个副本该不会尾号也是814？”

应禹：“其中一个肯定是，黑魔会曾通过特殊方式发出求救消息。另一个大概率是。”

两个都是新开放的副本入口，又差不多在同一阶段出现异常，巧合的概率不大。

话说到一半，刚来送资料的司机低声说了几句话。

“稍等。”应禹出去了一趟。

只剩下两个人，周祁安看资料的时候忽然说：“偏偏圣器藏在唯一难度低的本。”

多少有点请君采撷的感觉了。

沈知屹冷静转移话题：“奇怪的事情不止一件。以应禹的实力，早就能进化结束，他竟然现在还在实验室。”

周祁安被吸引注意力。

进化一旦开始，长时间中断会导致其他器官衰变。应禹年轻力壮，和衰变扯不上关系，是怎么做到鱼和熊掌兼得？

二十分钟后，应禹回来了。

周祁安想了想，没有过多询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大家各有保留才是常态。

他抽出第二份资料，是有关417省道的：“能带走吗？”

应禹点头。他专门提醒，已经预测到对方会选在假期下本，以保证复工时间。从之前的编号规律和圣器持有者的特殊性看，周祁安不选也会匹配到这两个副本。

“我建议你选图书馆。”应禹看了眼一起进来的司机。

“417省道玩家全部死在入口，危险和诡异程度相当高。”司机直接说道：“而且根据刚传来的消息，海外有玩家想偷渡进这个副本，正在和国内协会接洽。不久前论坛还有人在高积分组队招募，想在雾气降临的瞬间，通过降低存在感的道具被诡异忽视，直接进本。”

“这还只是一部分，预计这两天会有更多精英玩家尝试进这个本。”

周祁安听出一种八仙过海的感觉，皱眉说：“仅仅为了避开工作人员？”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颠了？

司机摇头：“据说有占卜类的玩家算出了什么，实验室这次不准备蹚浑水。”

玩家前仆后继，说明是占卜出来的东西多半像圣器一样，可以大幅增强个体实力。

实验室向来不会为个体变量的增强冒险，有这个功夫，他们不如去其他本开荒。

占卜？

周祁安微微挑了下眉，恐怕还有其他原因。

真占卜出什么，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应禹这时重新开口：“目前尝试进入417省道的，都做足了准备，你……”

周祁安说：“我让我妈开车送。”

“……”

应禹想到那八十一个地洞。

哦，那没事了。

————

离开实验室，周祁安在雾气中伸了下懒腰。

世界的异变越来越剧烈，保险起见，还是得给他妈挂上一层正规玩家的身份。

沈知屹安静走在一旁。

他清楚周祁安接下来要专心应付其他危机，关于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会放在后面。

人力有穷，有时这是好事。

舒展完肢体，周祁安打开论坛私信自言自语：“穆天白怎么还不回消息？”

沈知屹面色不变，也不接话。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为什么不问我穆天白是谁？”

大意了！

沈知屹脚步一顿，偏过头时，周祁安脸上清清白白写着三个字：你完了。

这两人必然存在联系，不然沈知屹绝对会咬着名字刨根问底。

沈知屹想了一套完美的说辞，正要补救，周祁安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给大学生打电话：“准备一下，后天下本。”

挂断电话后，周祁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微笑道：“你也要一起吗？”

相处久了，总会露出狐狸尾巴。他想看看，沈知屹都瞒着自己些什么。

明知道其中的试探，偏偏拒绝不了一起下本的快乐，沈知屹点头：“去。”

在沈知屹这里重拳出击后，周祁安意满离。

回到家中，周母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祁安连忙走过去，唯唯诺诺道：“妈，关于三代那事，一般人肯定是看不上我了。不然我们再去那种地方找找……各地的风土人情不一样，那里的人或许不会太在意这些。”

正在保养头发的周母停住动作。

“那种地方？”

周祁安扫了眼墙角的便携油桶，意有所指：“就是那种地方。”

他开始倾情介绍417省道，当然略去了游戏的部分，前段时间公路上死尸频繁，网上已经有些讨论。周祁安照搬说完后道：“我们去逛逛吧，说不定还能半路英雄救美，直接解决终身大事。”

周母像是被说动了，重新细致地抹护发膏：“行吧。”

————

周四上午，艳阳天。

兔子巴士被打扫得很干净，两只兔耳朵憨态可掬，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照进来，车厢内气氛乍一看十分温馨。

周祁安醒得很早，坐在离驾驶座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正在低头看手机，不久前应禹给他发了条消息：[小红帽协会的数名成员曾经也试图进入417省道的本，至今下落不明。不仅如此，各大协会失踪的人数远比公路上发现的尸体要多。]

下落不明几个字就很灵魂。

人多半是死了。如果已经通关副本，那417省道这个入口就会关闭。

消失的尸体去了哪里？

周祁安暗自留了个心眼，抬头时说：“妈，在市中心停一下。”

他仔细措辞：“我有两个朋友在那里等着，专门来当气氛组。万一遇到合适的，可以一个随份子钱，一个当司仪。”

周母只在意市中心顺不顺路，不顺路她才不接，浪费油。

“当然顺路。”周祁安保证道。

市中心人不多。

周祁安一早就发了碰面地点，沈知屹他们已经到了。

沈知屹今天穿着黑色长裤，一件薄外套，气质出众。在他身边的大学生视线时不时瞄向对方手中的东西，想开口询问，又怕人不理睬自己。

“这是……”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话没说完，大学生瞳孔地震。

尽管周祁安让他偷油时，已经说了斯先生的车在自己家，但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迎面开过来的那辆大巴车视觉冲击力太强，太过震撼，导致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

随后，沈知屹也上来了。

怪物间有着同类吞噬本能。周祁安紧紧注视着门口，一旦他妈和沈知屹产生摩擦，好及时打圆场。

“伯母好。”沈知屹上来后，望着那张和周祁安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温和笑道：“初次见面，一点心意万望收下。”

一个红色的礼盒被双手递过去，正是先前大学生感到好奇的东西。

周母拆开礼盒稍微看了下……亦或者说，闻了下。

半晌，她很自然地重新合上，放在一边。

礼盒重新被封严实了，周祁安想看时已经错过了时机。

不过这礼显然送得很值，周母看到沈知屹时原本无风自动的恐怖发丝，这会儿恢复往常的样子。

周祁安只得问沈知屹：“你送了什么？”

沈知屹：“一些滋补类的营养品，老少皆宜。”

影子连夜去提的货。

“……”不要轻易代表老人和孩子啊。

车子穿过市中心一路沿西前进，独自坐在后面的大学生脑补了一出大戏。什么周哥亲妈可能是老玩家，难怪敢盗车盗墓之类的。

市区以外愈发安静，彻底看不到什么人。

周祁安打开手机导航，距离417省道只剩下不到两公里。

好安静，车轱辘碾地的声音都被弱化了许多。

这种安静让他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夜晚的丰水村，天上去的云散发着凝固感。

“距离目的地仅剩1公里。”手机传来提示。

前方公路的入口在雾气中隐约还夹杂着几缕黑烟，兔子巴士无限靠近时，周祁安恍惚听见了各种声音，喜怒哀乐啼哭，又在一瞬间全部变成尖嚎。

周母无动于衷，车子加速朝路口驶去。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周祁安：最近在读什么书？

沈知屹：《人类上门女婿需要懂的一百个道理》

周祁安：……

这种东西究竟谁在写？

“还有呢？”

沈知屹：《论夫夫间如何没有信任的过完一生》，祁安，里面说的很对，信任这种东西永远是相对存在。有时候隐瞒是为了更深爱意的表达。

周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