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威胁的话语, 也好似带着深刻的内涵，嘻得前所未有的有魅力。

周祁安看似镇定自若，实际内心一直在算时间。

【梦想钢笔】。

来自戏剧之王的赠予, 激活后会无形中增强信服力，十米内所有生物都得聆听他的声音，自带强制性。

这个道具和怀表一同下发，当时他第一印象是传销洗脑包, 没有太放在心上。事实证明没有废物道具，游戏所能遇到的状况何止千万，任何道具都有它发挥的余地。

唯一不足的，只有一分钟的使用时间。

多说多错, 点明重点后, 周祁安顺势停了下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塑像的眉眼越来越真实, 妖邪的眼尾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怒自威。

周祁安毫无所怵地对视着, 口吻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快点。”

边说他伸出手，做着十秒倒计时。

倘若鬼市管理者不上钩，那就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上香了。

先让上司出去片刻, 把寺庙人员控制在双数。

报纸僵尸吸收另外两个人头前, 正面交锋中说不上谁赢，但上司肯定能逃脱。僵尸的力量与日俱增, 不过它会更关注携带人头的自己，不可能离开鬼庙太远

尽管感知降低, 周祁安依旧能察觉到, 脚下累累白骨散发的寒气, 从脚心一路攀升到天灵盖。

“主，如来佛, 上帝，公司……保佑我。”

又把一系列的保护神说出来，祈祷幸运。

能靠嘴打输出，他实在不想去硬拼。

故弄玄虚的倒计时就差最后三秒，周祁安心中已经问候到了鬼市管理者的第十九代祖宗。

别那么死板么！

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周祁安内心活动丰富，他周围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全都屏息以待，突然能听见外加怀表功能的震撼，已经让他们说不出话了。

只有沈知屹平静站在原地，清楚鬼市管理者会妥协。

上香规则的的确确就是在针对周祁安。

鬼市管理者不可能容忍一个人类拿走两间铺子的经营权，恐怕早就在这里等着要收割对方性命。

一定程度上，管理者也算是工作人员，了解部分游戏的运营规则。

真要出bug，它就是第一责任鬼。

最后一秒倒计时结束，周祁安正要能屈能伸，弯腰捡香选择乖乖做任务时，熟悉的冰冷机械音响起：

【你的诚心感动了鬼神】

【既已心中上香，何不就地祈愿？】

这个诚心就很微妙。

“祈愿？”

上香才能祈福，等同于直接把第一个流程跳过去了。

成功做到让鬼市管理者‘大为感动’，周祁安继续保持优秀，抢答着说：“这题我会，心有所愿，自身有献，献大于求。”

都是邪神玩剩下的，也不知道谁盗版的谁。

他这会儿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旁边沈知屹的表情隐约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狗都比周祁安会看脸色，尾巴甩了一下，提醒他不要太过分。

周祁安只觉得塑像态度挺好的，反正表情和之前没两样。

猎犬沉默。

瞎了吗？没看到塑像背后六条胳膊的拳头都捏紧了吗！

“关于祈福的供品，能众筹吗？”周祁安再接再厉：“比如香客们集资，假设你只要十年寿命，我们有七个人，可以给你十四。”

玩家：“？”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

本来祈福后，应该还有系统提示音，说一些关于祈福的标准要求，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沈知屹在周祁安手上写道：它可能觉得，这么多年的生意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终他们面对的只是一尊缄默的塑像。

知道已经到了能空手套白狼的底线，众筹是行不通了，周祁安的目光落在乔松和小女孩身上。

意思很明显，让他们先出一个许愿。

他的思路很清晰，既然系统没有做要求，上香和祈福是两个任务，那未必得是一个人。

烧烤店和游泳馆两人都没去，现在出力合情合理。

最终乔松主动先走了出来。

许愿是门技术活，愿望太大会适得其反。比如让鬼市管理者解决报社老板，这种愿望万万不能许，代价绝非玩家能够承受。

乔松站在塑像前，深吸口气，口型和心里同时默念：

“万能的鬼神，请保佑我们找到对付报社老板……”

地面的泥土在松动。

周祁安同时关注着乔松的口型和周围的状况，当看到有一根惨白的指骨快要破土而出时，先前的轻松荡然无存。他面色一变，冲上去用力猛拍了一下乔松的胳膊。

光是起了个关于报社老板的头，立刻就有尸变。这要是许完，大家恐怕都得上天。

塑像要的供品似乎只有人命。

很可能所有的愿望都会导致地下的白骨坑诈尸，区别只在于诈多少。

许愿被打断也不是个吉利事，无论是乔松还是周祁安，都感觉到头顶塑像笼罩下的阴影越发深邃，塑像的嘴角似乎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必须要快速把这个愿望许完。

周祁安皱眉，许愿不能提到报社老板，但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只鬼。只能迂回，要找到一个婉转的问法，缩短祈愿范围，这样付出的代价会相应少一点。

脚下的泥土进一步蠕动。

一只不知埋藏了多少年的手骨从地底彻底伸了出来，乔松疯狂用装备砸了两下，依旧无法阻止骸骨出土。

玩家尽可能站在一起，视力被剥夺了部分，导致看得不是很清晰，根据白骨身上分区域的出现密集黑点，他们猜测是尸虫一类。

真实情况是这虫子远比尸虫要凶残，一张嘴，细长的口腔中全是牙齿。

乔松心脏都是一紧，如果刚刚直接许愿要获取对付报社老板的办法，恐怕就不是眼前这点数量的白骨会包围他们了。

一只尸虫竟然悄悄从地底钻出，咬破了鞋底。

玩家反应能力下降，等乔松发现的时候，脚底的一大块肉都被咬掉了。

他眼睛瞪大到极致。

当抬着伤痕累累的脚往旁边的挪的时候，更多的尸虫涌了上来。无论他移动到哪里，塑像无光投射下来的阴影都如影随形，阴影中尸虫竟然没在成长。

其他人周围的尸虫稍微少一点，但也不容乐观。

情况愈发危急的时候，周祁安目光变化了下，忽然从兜里抽出一样东西——

经营许可证。

这个花费大力气在报社老板老巢找到的东西，一定至关重要。

“会不会就是对付报社老板的关键？”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通这玩意还能起什么作用。

似乎是为了验证许可证的特殊性，周祁安稍微试着用手撕了下边角，发现没有效果后，快速牙咬，甚至拿出渔叉戳戳戳，竟然都没能在这张滑腻的纸片上留下痕迹。

最后他盯上了猎犬的牙齿，把另外自己没折腾过的一边递过去，“试着咬咬。”

“……”

猎犬的咬合力非同一般，结果还是风过无痕。

忽然，沈知屹抓住周祁安的手腕。

“你也要咬？”

“……”

沈知屹拿出手机，暗示时间不多了。他们可不止要卡零点，而是得赶在汇报销售额之前回去。

确定经营许可证无法被暴力破坏，周祁安看了眼乔松，用手比划了一下。

乔松迟疑一瞬，受困于尸虫的撕咬，不再多想，立刻按照对方的意思心口合一完成许愿：

“请保佑我们，找到损毁经营证的办法。”

声带的颤抖不止因为艰涩开口，更多来源于不确定。

地底下又钻出几具骸骨，比起愿望许的对不对，周祁安更在意会引发的诈尸程度。

一具，两具，三具……

骸骨最终数量定格在十三具，尸虫生长到拳头大小的程度，停止体型膨胀。

周祁安松口气。

“可控的。”

相比鬼庙下无数的骸骨，区区诈尸十三具，不算什么。

乔松突然整个人情绪激烈起来，指着嘴巴。

周祁安凝视他的口型，恨不得戴个助听器。

“集团，十四层？”

互相读唇语，乔松连忙点头，刚刚塑像回应了他的祈福，答案是在郝会鲨集团的十四层。

至于销毁经营证能不能达到对报纸僵尸造成影响，那就不得而知。

阵阵阴风从缝隙里扫过，伴随吱的一声，离门最近的袁惗书猛地后退一步，原本一直只静静站在门口的鬼，竟然突然开始动了……它在推门。

玩家用来锁门的道具还没有失效，纯粹是鬼庙取消了对报纸僵尸的限制。

乔松作为许愿的人，目前状态是最不好的，头昏昏沉沉，就像是灵魂被吸走了一部分。好在陈素等人终于发挥出了他们能打的价值，即便五感欠缺，在对付骷髅上，尚算游刃有余。

“这些该死的尸虫……”陈素几次想要使用火属性的道具，考虑到鬼庙的性质，生生压制住了。

庙里纵火是大忌。

陈素单手拧下一只骷髅的脑袋后，似乎察觉到什么。

“这庙不能再待了！”

地上的断香里的灰不断往他们身上飘，被香灰覆盖的地方，肢体丧失了一定控制权，会生出种切割下来，全部献给塑像的冲动。

这种感觉不止她有，其他人也是一样。

所以哪怕听不清陈素在说什么，众人呼吸不受控地变得急促无比，骇然地想要躲避空气中乱飞的灰烬。

可冲出去一定会撞上报纸僵尸。

不，是僵尸已经快要进来了。

木门摇摇欲坠。前后夹击，继续困守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袁惗书使用了扩音器，含糊不清发音说：“会长，你们先出去，我去上香，许愿让报社老板暂时离开。”

出门后只要能坚持几秒，等她许完愿望，这些人就有逃命的希望。

只不过作为许愿人，大概率会死。

她现在身上的尸斑越来越严重，坚持到离开的可能性很小，袁惗书想到六爷的结局，看了眼周祁安，希望对方看着自己愿意留下的份上，某些事一笔勾销。

周祁安正忙着呢，余光瞄到她的欲言又止，回以看智障的眼神。

“……”

应该是看智障吧。反正前面讨论关于年龄的问题时，袁惗书自认也是拿这种眼神看鸢的。

“走。”

周祁安做了个手势，他不知何时取下双肩包，从中拿出一个畸形的鬼脑袋。

看到这个脑袋的瞬间，众人一怔。

一波接着一波事，差点忘了，他们和报纸僵尸还有买卖在！这只鬼吞噬人头必然需要时间，他们可以趁机带着另一个人头往回跑。

既然是交换杀戮，报纸僵尸必须守诺也给玩家一个郝会鲨集团员工的脑袋。

如果它今天还没有开杀，说不定规则还会强制报社老板先回集团收割一个脑袋。

周祁安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还会想着祈愿拼命呢？

他和他愚蠢的组员们。

“难道上司平时就是这么看我的？”

周祁安摇摇头，压下去自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理论和实操间有不小的距离，现在逃离的办法有了，但未必能顺利。

周祁安死死盯着已经快要开的门，那张报纸吞噬人头的速度没多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回去，难于登天。这里可不是花古城，有能自由穿梭在两点间的任意门。

“不一定要回到集团，也许出鬼市，报纸僵尸就暂时不会追来。”

情况紧急，没有更好的生路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下一秒，玩家突然瞪大眼睛。

就连上司眉峰都是淡淡一挑。

有时候和周祁安同一个队伍，需要极度强悍的心理素质，因为永远不知道随时会发生什么。

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周祁安轻叹：“妥了。”

随着他一个手势，近处玩家撤回了锁门的道具。

面前的阻碍突然消失，正在推门的报纸僵尸反而顿了一下。当它再度缓缓举起胳膊时，众人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周祁安还在张着嘴：

“你的头来了——”

一个脑袋高高抛向后方，在抛物线的轨迹中，眼珠，牙齿全部都在空中震动弹飞。

头是完整的，只是一些零件被拆开了。

袁惗书第一时间想起被拆封的六爷，周祁安这手功夫和沈知屹比不逞多让。

就在刚刚，周祁安还问玩家借了点血，新鲜的血液对鬼庙诈尸的骸骨多少有点吸引，报纸僵尸不快点行动，这人头怕是会被骸骨们毁了。

人头才是报纸僵尸最关心的，果然它立刻朝着人头而去。

周祁安往外冲。

双方同时加速度，行动如风间，上演了完美的擦肩而过。

报纸僵尸的速度其实是弱势，早在郝会鲨集团，它就拖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走路。这种情况再吸收了第一个人头后，才得以改善。

周祁安一口气冲出十米地，在拉开一定距离后，五感大幅度恢复。

后面的玩家使用了加速道具，健步如飞。

终于能说话，袁惗书气喘吁吁：“为什么扔烧烤店老板的脑袋？”

不止她一个在好奇这个问题，二选一，是不是游泳馆负责人的能力更恐怖？

周祁安快速瞥了眼上司：“那个鬼脑袋被糊了花椒和辣椒面。”

吸收起来应该挺呛人。

他深刻怀疑上司打过把烧烤店老板当食物啃了的主意，还弄了些调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放弃了。

袁惗书并不知道原因在上司，一时间对周祁安的畏惧更深。

跑路时比来时情况要好很多，沿途乔松还快速用一些道具布置下陷阱，能拖住报纸僵尸一秒是一秒。

快到山下的时候，周祁安仗着小腿的抗震动力，几乎是直接跳下最后一段陡坡。

背后的阴风又出现了。

“谁跑最后谁倒霉！”

这句话可比鼓励管用，谁都不想要被报纸僵尸追上，各个激发出赛跑的潜质，最后猎犬掉队到了最后一位。

狗：“？”

能平安抵达山底，无形中给所有人打了一剂定心针。

他们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这种乐观在背后吹来的凉意加深后，渐渐消退。

如果有人这时回头，就会看见背后的天地几乎全黑了，煞煞阴风中，报纸僵尸的身影像是在飘，几息间便飞出一大段距离。

它手上的报纸还有一些残余没消化完的脑浆，因为那股呛人的调料，这次吃得不是很干净。

双方的距离第二次要无限拉近时。

周祁安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就是日报社。

现在温度已经到了零下，才回来的五感又有随时会走失的迹象，比划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连比划加刻意加重口型：“炸炉。”

人有人要遵守的规则，鬼也一样。每一家鬼经营的铺子都要上香，周祁安不明白鬼敬香的意义，他只知道，没有炉子，报社今晚的香就上不了，说不定鬼市管理者还会因此降下惩罚。

现在得想尽一切办法，给报社老板制造困难。

这样他们才能有逃离的希望。

然而在周祁安比划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行动了。

袁惗书直奔转角，拼命挖出六爷的残骸，抱着脑袋走来。

剩下几人在哐哐哐地往报社门口投道具，其中投小规模延时爆炸物的都有，各种道具在半空中百花缭乱，随后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震得周祁安差点顺拐。

这是丧失大半听力也能感觉到的冲击。

日报社的门口被炸出一个大窟窿，风一刮，几乎卷出一条火龙，要是再严重点，周遭的店面险些受到牵连。

“……”兄弟姐妹们，炸个香炉而已，至于吗？

袁惗书把六爷看不出人类形状的头颅递过来，意思是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取出，可以拆卸一点器官放在游泳馆负责人的脑袋里，把一些原有的器官替换出来，都是半人不鬼的，说不定报社老板发现不了，无法获得游泳馆负责人全部实力。

周祁安一言难尽，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这些人是不是对自己的人品有什么误解！

作者有话说：

周祁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挺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