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阿巴顿内心苦楚。

他开玩笑似的给自己来了个“Abandon”当ID，结果这名字一语成谶，他的小队在广袤的黑森林里迷了路。

他隶属于归乡圣徒会，姑且算个小队长。队伍一共四人，战斗风格偏机动，成员全是年纪偏大的业馀玩家。

他们拼不过真正的职业玩家，又实在没觉悟冲前线，整支队伍的升级速度一直跟不上大部队。首领热灰索性把这支小队分配到探索岗位，让他们去研究副本。

公正地说，热灰这个安排十分妥当。阿巴顿为了表示自己“有用”，特地还挑了传说中“乐土”存在的黑森林。

问题是他知道黑森林环境险恶，却没想到这么难搞！

一行人不慎进入了某个叫做【古战场迷瘴】的地形副本，在里面绕了整整十四天，还是没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灰白的雾气遮蔽了他们的视野，脚下全是腐臭的烂泥与骸骨。一个不小心，就得踩进黑绿色的沼泽，灌上一靴子臭泥。周遭的树挂满籐蔓和蛛网，雾气中影影绰绰地立着，看起来大同小异。

副本怪物全是各式各样的死灵怪物，要么是飘飘忽忽的鬼火，要么是腐肉都没几根的骸骨。

阳光无法穿透雾气，它们没日没夜地在此游荡。就算杀了个干净，过几个小时就会冒出来一批新的，继续慢悠悠地徘徊。

这折磨仿佛永无止境。

饮水可以通过水魔法解决，队伍身上的干粮越来越少。这里连虫子都少见，更别说能吃的猎物。到了今天，四人只能凑出两块指头长的肉干，一包核桃大的黄油。

“咱总不会困死在这吧，那也太窝囊了。”队伍里的圣骑士欲哭无泪。

“早说看清任务提示再接……都怪阿巴，一个劲儿说迷宫秒过，他大爷的三十天任务，你秒过？”身为输出的森林箭手有气无力地骂。

“不能全怪他，谁知道这个本没补给，来点蘑菇也好啊。”

牧师用法杖勉强支着身体，“你们闻没闻到泡面味儿？红烧牛肉的……其实我更喜欢鲜虾鱼板面……”

阿巴顿硬着头皮朝前挪，险些被脚下的骨头绊个狗吃屎。玩家的确死不了，但此刻大家的疲惫、痛苦和饥饿都是实打实的。

说句难听的话，万一真到了最坏的情况，他们可能因为“饥饿导致无法行动”，永远在这里当四具活干尸。

第二十次遇到同一块巨石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走不动了。

大家各含了一小口黄油，慢吞吞地咽。阿巴顿没好意思分东西吃，他爬到石头顶端，试图从翻滚的迷雾中找到点儿启发。

这么一看，还真给他看出些名堂。

远处，好像有另一支队伍在前进。很多年后，阿巴顿依旧无法忘记当初那一幕——

“这里是‘古战场墓葬群’的外围，怪物数量大概恒定，力量也不强。”

一个清润温柔的年轻男声说道，“大家可以顺手打几下，再把它们让给年纪小的成员解决。”

那声音好听极了，雾气里的影子却不怎么友好。阿巴顿一眼就看到了身材高大的铁骨熊，汗毛瞬间炸起。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怪物？

“真正进入古战场，死灵怪物和高级食腐怪物会变多。到时敌人对半分，我们一半，您的佣兵团一半。”那个年轻的声音彬彬有礼道。

“没问题，我会让各位好好照看您的麾下。”一个醇厚悦耳的男声回应。

佣兵团！

阿巴顿大喜过望——管他有多少怪物，佣兵团只可能是人！他呲溜滑下石头，抓着几个同伴就往声音来处赶。

“救命！”他哑着嗓子招呼道，“我们被困在这了，救命啊！”

交谈声戛然而止，几秒后，一个人影朝他们晃来。

看清来者的瞬间，阿巴顿就差在脑内给他打上圣光——

那人就像从灰白色海洋中缓缓浮出，银白色长发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他长得十分俊美，要不是没看到玩家耳环，阿巴顿简直要把他当成捏脸水平高超的玩家。

神使降临莫过如此。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那人头上有双硬质黑角，背后油润饱满的尾巴甩来甩去。

……男魅魔？

也、也不稀奇！魅魔喜爱社交，阿巴顿听说过拥有魅魔成员的佣兵团。

那双金眼顺着雾气移动，锁在颤颤巍巍的四人身上。一行人在泥里滚过几遭，又不敢滥用魔法清洁，看起来就像四颗绝望的猕猴桃。

魅魔松开扶在小猎刀上的手：“……噗嗤！”

阿巴顿的好印象没持续几秒，就被这人一声无情的嘲笑击碎了。

“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他干巴巴地说道，“还请您的佣兵团救救我们，我们愿意重金酬谢！”

“我才不是佣兵团的呢。”

那双金眼睛瞧着沾满泥点的玩家耳环，嫌弃地拍拍手，“算了，假正经小姐，过来看一眼。”

不一会儿，雾气中又钻出一个身影。

这一回，阿巴顿的眼泪差点喷射而出——

天老爷啊，是安娜金小姐，归乡圣徒会第一治疗师安娜金！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差点摔在安娜金鞋面上：“老乡，给口吃的吧，大家伙儿三天没吃饭了！”

听到这句诈骗名台词，安娜金本能地后退两步：“……”

安娜金：“您是……？”

“归乡圣徒会第42探索队。”阿巴顿呜咽着说，差点破音，“我是那个阿巴顿。”

“哦哦！”听到这个微妙的ID，安娜金瞬间有了印象，“你们在探索黑森林？”

“对、对。这里没法联络外界，我们被困了半个月了！您在附近出任务？能不能带上我们，我们肯定能派上用场！”阿巴顿的声音带着哭腔。

如果只是被送出副本，那可就太丢人了，这个月的工作指标铁定完不成。还不如借个东风，助这位大佬一臂之力，好歹能交一份像样的报告。

在阿巴顿的概念里，治疗职业的地位颇高，更何况是玩家中能排进TOP3的无瑕者安娜金。无论安娜金在做什么任务，只要她愿意开口，这事就能定下八九分。

结果，安娜金居然紧张了下。

她嘶地抽了口气，瞧向几步外的魅魔。见那只魅魔没说话，她才犹豫着开口：“也行吧，我只能帮你们问问，一起出任务未必能行。”

说罢，她从道具栏拿出四块火腿三明治，两大罐砂糖牛奶，这才退回雾气中。只有那只魅魔不近不远地站着，上下打量着他们。

“看什么……唔唔！”向来的暴躁的弓箭手刚要喷人，就被阿巴顿摀住了嘴巴。

后来的三位没看到，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安娜金看向这只魅魔的目光里，分明含有畏惧与顾忌。

虽说魅魔不算多么强悍的种族，小心点总没错。

男魅魔的尾巴轻轻一动，他又扫了四人一眼，悠然隐入雾气。

另一边。

诺尔有一点头痛。

老乡肯定得救下来，可是他不能不管不顾地让他们随队伍行动——乐土的邻居们最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聊天。但凡这四个人在怪物堆里待上十五分钟，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就能猜出乐土的真实情况。

但要隔离开，他只有一个选项——把这四个人塞进漂流佣兵团。

那他们偏偏是生命神殿的归乡圣徒会出身，这情况可就微妙了，无异于让人照顾前任的孩子。

说心里话，这会儿诺尔不想去推测佩因特对自己的看法。

前些天忒斯特当面送了玫瑰加追补妖残骸，前教皇先生礼貌地笑而不语。

今天队伍出发，忒斯特以“要在漂流佣兵团面前掩盖身份”为由，又把魅魔套装扒拉出来，高高兴兴地扮起魅魔。他换上了那套魅魔传统的漏风服装，尾巴动不动就缠上诺尔的手腕。

安娜金和索罗见怪不怪，佩因特的目光可就耐人寻味了。诺尔脸皮发烧，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也不知道看起来是他色诱了疯修士，还是疯修士色诱了他。

无论哪种情况，都和诺尔想要展现的“正直可靠”相去甚远。现在更好，他又得给人家添麻烦——

“小人想，您的乐土可能不方便接收人类宾客。”佩因特笑咪咪地开了口，“不如这样，您多给我们一些物资，我们帮您解决这个问题。”

“您不介意他们是……”

“哎呀，我离开生命神殿，可不是因为憎恨生命女神。她对世人漠不关心，所以我不愿原地等待，就这么简单。”

佩因特笑着摇摇头，语气随意地像是拉家常，“再说圣徒们来自远方，这里人生地不熟，换了我也会依附神殿，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都是生意嘛。”

“我会再分给你们十个人的物资。”诺尔恳切道。

佩因特的漂流佣兵团一共也就十六个人，乐土算是非常有诚意了。

“您真大方，小人感激不尽哪！”

眼看气氛要好起来，魅魔忒斯特先生一个凑近，肥嫩的尾巴又圈上了诺尔的手腕。佩因特“哎”了声，笑嘻嘻地闭了嘴巴。

【那四个人勉强不会拖后腿。】

忒斯特的尾巴尖摩挲着诺尔指缝，【骑士和游侠还凑合，弓箭手太冲动，牧师优柔寡断，用处不大。最好让佩因特当保姆，毕竟您不需要第二位骑士。】

【佩因特先生已经答应照看他们了。】

【不愧是红毛老狐狸。】忒斯特瞥了佩因特一眼。

……

最开始，阿巴顿迎来了梦一样的生活。

果然治疗职业的话还是很有份量，安娜金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十几人小型佣兵团。给了他们帐篷、药剂和食物。

佣兵团的里的面孔都挺陌生，性子开朗友善。除了他们会格外亲近其中某位成员，看起来和正常佣兵团没什么区别。

看来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不高啊。

队伍不紧不慢地前进，路前面的怪物都有人处理。阿巴顿一行人喝着杯子里的玉米浓汤，几乎无事可做——除了甜美的浓汤，他们还得到了热气腾腾的肉馅饼和苹果酒。

“姐，你们这是什么任务？”阿巴顿忍不住凑到安娜金跟前。

给吃给喝还有人开路，简直像是网游里带老板——要不是周围的佣兵们同样嘻嘻哈哈喝酒吃肉，阿巴顿都要舒服到不安起来。

“乐土和人类佣兵团的联合任务。”安娜金轻声说道，“就是刷刷经验值，没什么的。”

“那只魅魔是乐土的人？！”阿巴顿震惊，“哎，除了他呢？还来了多少怪物？”

安娜金用一种接近悲悯的目光瞧着他。

“你们到时候跟着刷刷级就好，别想些有的没的。”她说，“我会过来，只是向乐土展示玩家的诚意。记住，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大家都会很安全。”

……安娜金的话有点微妙啊，阿巴顿怔了怔。他们现在已经倍感安全了，这是需要专门提出来的事情吗？

梦一样的生活，第二天就结束了。

雾气褪去，队伍来到了古战场墓葬群的中心地带——

天空阴暗无光，空气又湿又冷，要浸入人的骨缝。

一具巨人的骸骨散落此处，它的眼窝中生有无数引水蕨，积起一滩水洼。一道细细的水流顺着它的眼眶汩汩坠下。它肋骨中垒着各种各样的巨兽尸骸，其中生出一棵笔直细长的红皮杉，如同贯穿心脏的一支血箭。

以这骸骨为中心，周围散落着一个个粗糙的坟墓，少说有数千座。

有些坟墓勉强有刻著名字的石碑，有些干脆剑盾一插，就成了简易墓地。更惨的死者，骨头被野兽扒得七零八落，整个暴露在外。

毒羽巨秃鹫停在高树之上，骷髅杂兵沉睡在这满地枯骨中。僵尸鼠在尸体残骸间飞速穿梭，散发出极其难闻的臭味。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那骷髅右边肋骨处，有一个很明显的地下入口。

阿巴顿咕咚咽了口唾沫。这绝对是全新的副本，可他们连半点资料都没拿到过，纯粹是开荒。放在平时，他肯定直接打道回府，把机会交给更能打的人。

可是他现在能怎么办？这是人家乐土找到的地方。

他还没纠结完，就看到系统的提示栏愉快蹦出——

【您已进入隐藏区域】

【您已触发隐藏副本任务：战争王的末路】

【普通达成条件：进入战争王的陵墓，成功触发一条E级以上支线任务并完成】

【完美达成条件：进入战争王的陵墓，成功触发一条S级支线任务并完成】

【任务报酬：大量经验值[普通]；攻击力永久上升10%[完美]】

【拒绝/失败惩罚：无法再次接受“战争王的末路”副本内一切任务】

【是否接受任务？】

……居然是任务群？！阿巴顿张大了嘴巴。

一般这种隐藏地点最多涉及1~2个相关任务，任务群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任务出现分级，这意味着地图内至少存在10个以上可供探索的支线任务。

而且任务多，意味着地图有料可挖。相关任务的质量绝对不低，甚至比普通隐藏任务还要好。当然，它也意味着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危险。

但这也不好拒绝啊，难道让大部队把他们扔在外面？阿巴顿惴惴不安地选了“是”，祈祷乐土愿意施舍给他们一个微不足道的支线。

“说起来。”走近入口的时候，阿巴顿凑近了离他最近的圣骑士，“怎么任务还要把‘进入战争王的陵墓’专门写出来啊？之前没见这样的描述。”

“没准外头也有支线。”圣骑士一剑挥开一只僵尸鼠，“可能想表达‘外面的支线不算数’？”

“我觉得别扭……”阿巴顿喃喃。

此刻，大部队的前锋已经抵达了骷髅的右手边。

阿巴顿踮起脚，那只俊美的男魅魔居然站在队首，亲暱拉着一个身形瘦削的斗篷人，就差把尾巴尖戳人家肉里。

那个斗篷人的气息平平无奇，可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阿巴顿内心就一阵阵发冷。那肯定是乐土某位高层领袖，他心想。

等等，乐土的怪物高管喜欢漂亮男人？

……怪物也有这种嗜好？

斗篷人身边，站着安娜金、索罗，以及一位他没见过的红发男人。再之后，就是各种各样，异常老实的怪物了。怪物群与四人之间，还隔着吵吵嚷嚷的佣兵团，阿巴顿几乎听不见前方传来的交谈。

他只是看到，斗篷人一只脚刚刚跨过巨人的右手指骨，大地轰隆隆响了起来。

数百只巨型秃鹫飞上天空，僵尸鼠疯了一样满地逃窜。骷髅杂兵们没来得及站起，便被重物压成齑粉——

巨人石柱似的指骨自行组合，变成一只巨大骨手。

它的下颌骨张张合合，颅骨微微调转，面孔朝一行人转来，眼窝里的泉水涌得更快了。没被引水蕨塞满的那只眼窝里，骤然燃起太阳般巨大的青火。

出乎阿巴顿的意料，最前面的怪物们没有慌乱躲避，动物本能好像在它们身上失了效。前面的佣兵们也蹦跳吹口哨，像是瞧见了精彩的演出。只有他们四个在原地瑟瑟发抖。

死灵巨人被那棵红皮杉钉在原地，上半身只能微微擡起。它高举右手，眼看就要朝众人拍下。

斗篷人动了。

他伸出没被魅魔尾巴缠住的那只手，朝上略微一伸，轻轻做出“停止”的动作。

就在那一秒，山崩般落下的巨手来了个急刹车，尴尬地僵在空中。几秒的思想斗争后，死灵巨人收回手，缓缓躺回原来的姿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它甚至还调整了几回角度，确定眼眶里的小瀑布落得足够美观。

阿巴顿：“啊？”

不是，他能理解“进入战争王的陵墓”本身就是个任务点，但他完全看不懂这个解法……为什么？这他要怎么向圣徒会报告？死灵巨人这么好说话的？？？

他还在恍惚，一条青紫巨蛇从死灵巨人的口中钻出。看得出死灵巨人不太配合，它钻得费劲巴拉，差点褪去一层皮，蛇眼中多了很多丝困惑。

乱葬尸王蛇，阿巴顿一眼认了出来。这只级别绝对不低，他只在墓葬副本见过低级的黑色个体，连带着青紫光晕的都少见。

面前这条直径得有三米多了，保守估计要100级。要是它和刚才那只死灵巨人打上配合，阿巴顿绝对瞬间放弃任务——这哪是人干的！得热灰老大带精英队来打团战！

可惜，死灵巨人躺得比死亡还安详，尸王蛇只能孤军作战。

尸王蛇大张嘴巴，喷出一大片毒雾。趁那暗紫色的雾气还没扩散，它一口咬向刚才的斗篷人。

那斗篷人连魔杖都没用，他还是没放开左手的魅魔尾巴，只是右手再擡起，指尖推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青火团。

毒雾刚碰到那团火，瞬息间反向燃烧殆尽。尸王蛇没来得及撤回脑袋，一口把火团吸进了嘴巴。

刹那间，它也像死灵巨人那样僵住了。

只是它没机会再回去装死——它保持着攻击的姿势，从头到脚化为雪片般的飞灰。那只魅魔还在空中抓了两把，快乐地薅了一小把灰下来。

整个过程也就两分不到。

队伍再次行进，走在四人前面的佣兵团不闹了，都在认真议论着什么。阿巴顿听了几耳朵——对于那条蛇，佣兵们在估算团长上比较快，还是那位法师比较快，争得热火朝天。

有那么一瞬，阿巴顿对玩家的“绝对强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个佣兵团是什么来头？

……乐土又到底什么来头？

当初几位大佬说要谨慎接触“乐土”，不少玩家嗤之以鼻。现在想来，阿巴顿一阵后怕。

那绝对是主线级别的实力！

他再不敢托大，只能乖乖挺胸擡头，随大部队走入地下。

仅仅几分钟，这支六十“人”左右的队伍消失在黑暗之中。

……

遥远的永昼城，骑士尤金带着队伍进入城内。与他们一起的，赫然是“归乡圣徒会”的领袖热灰，以及他高达百人的精英部队。

生命神殿的记录中，“热灰”被记录为了发音相近的“霍塔什”。

热灰——霍塔什先生的脸仍然藏在头盔中，声音有些瓮声瓮气：“之前你定的不是这里。”

“之前永昼城一直被庄园骚扰，无法开放。”

尤金温和地回答，“其实它一直是最适合作为补给点的城市，当年龙血英雄德雷克就是从这里出发，前往绝望列岛。”

说到这里，尤金的话语停了几秒。

“这一回，拯救永昼城的人也叫德雷克，多么神圣的巧合。”

热灰干笑两声：“可惜啊，那位德雷克先生没有留下来。”

自南到北，菲尼帝国、新杰弥诺、席瓦之境、格拉崔斯四国与无尽海相邻。其中新杰弥诺是离得最近的，也是被魔王污染得最严重的。

此前，圣徒会的精英队伍一直在这四国边境游走，一方面解决魔王污染，一方面疯狂练级。

热灰本以为这样的“安生”日子能够持续久一点，谁想玩家们到来后，魔王越来越疯。它在绝望列岛老老实实待了上千年，最近几个月却不知犯了什么病，突然想过来看看。

“……我们的占星师精密测算过，魔王正从绝望列岛转移向布里克阴影。”

尤金严肃道，“追随它的怪物数不胜数，如果它真的在布里克阴影登陆，将引发巨大的灾难。”

确实，热灰在头盔里轻轻叹了口气。

格拉崔斯和菲尼帝国还好点，新杰弥诺和席瓦之境首当其冲，说生灵涂炭都是轻的。尤其是他们所在的新杰弥诺，直接灭国都有可能。

“但我还是要说，这次我们是来确认情况的。”

热灰瞥了尤金一眼，语速飞快，“交战不是第一位，这里可都是圣徒会的核心战斗力，我不能拿他们冒险——必要的话，我会优先保护我的人，不是这里的平民，更不是你们。”

“我完全能够理解。”尤金真诚地点点头，“请您相信，必要的话，我也会优先保护各位，而不是自己。”

“那么再整顿几天，先去布里克阴影。”热灰望向不远处的山脉。

生命神殿让他们预言中的“斩神英雄”随行，无论是监视还是保护，都够意思了。

时值中午，布里克山脉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阳光无比耀眼。烈日之下，永昼城的浅色石料闪闪发光，犹如雪芒。

骑士热灰眯起眼，迅速收回视线。他紧了紧缰绳，带着自己的队伍继续前进。

仅仅几分钟，这支队伍就融化在了光里。

在所有人看来，这只是无比平常的一天。小小的冒险，必要的观测，一切按部就班。这片土地平静了上千年，下场灾难尚且遥远。

那时谁都没能想到，很久很久以后，这一天将成为塔赫历史上至关重要的节点——

“魔王战”的序幕，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