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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逼王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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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为鹤没问傅延生,你凭哪点确定你的太太跟我在一起,或是不屑在他人的婚姻里扮演任何角色,直接挂断。

他采取的举动是,将手机放到桌上,向右边推过去。

陈子轻依然是弯腰凑近的姿势,不明所以地看着手机屏上的通话中。

柏为鹤屈在桌面的手指轻敲了一下。

陈子轻估摸不出他的意思,小声询问道:“柏先生,你这是……”

门缝里钻进来了风,它把半空中的一小缕银色发丝荡到深色西装上面,小心地依附着。

柏为鹤拂灰尘一般,拂开发丝:“你先生。”

瞬息后,落下三字:“他找你。”

陈子轻头皮一麻,傅延生怎么把电话打到柏为鹤手机上了!

柏为鹤不会以为他是装的吧?

有人会不认识自己先生的号码吗?有啊,他啊。

陈子轻想解释又打消了想法,越描越黑,柏为鹤对他的初印象不好,觉得他很不自重。他汗涔涔地拿起手机,小跑到窗边接听:“延生。”

另一头只有呼吸的声音,并不虚弱。

那气息一声接一声地拍打陈子轻的耳膜,有种被厉鬼缠上甩都甩不掉的恶寒,他把耳边的手机拿开点:“你伤得怎么样啊。”

傅延生阴恻恻道:“我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我来带你去地狱。”

陈子轻:“……”

傅延生笑:“去吗,婊子。”

陈子轻蹙眉:“我不去。”

傅延生情绪转变得快又生硬,此时心平气和道:“是,你不去,你巴不得我死。”

陈子轻眼角一抽,怎么有股子怨妇的味道。

“我一死,你就是个风骚寡妇,那些原本忌惮我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把你架起来玩,你会过上神仙生活。”

傅总的身体受了伤,心理上神经兮兮:“是不是一听就爽了?”

陈子轻叹气:“延生,你别这样子想,我怎么可能巴不得你死,我们是夫妻,我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在了就没人保护我了。”

不走心地讲完这句,他就回头看了看,桌前没人,柏为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虽然试探的时候没得到柏为鹤的回答,但看这情况,柏为鹤是真的不受他这人工体香的影响。

就是不确定,柏为鹤是闻不到,还是能闻到,只不过不会产生欲望。

总归是免疫的。

这让陈子轻心生一股安全感,像是在动物世界里看到了人类,他本就对柏为鹤有莫名好感,现在更觉得亲切。

可惜他是别人的太太,名声也不好听,柏为鹤界限分明,不可能跨出半寸,为他沾上“偷情”的脏水。

所以他们注定是成不了朋友的,两路人。

电话里很久都没动静。

陈子轻看一眼手机,还在通话中,没挂啊,傅延生怎么不说话,昏过去了吗?

就在他要喊一声时,那头响起徒然粗沉的喘息。

“我不在了,就没人能保护你了?”傅延生仿佛如梦初醒,迟来的怒意夹杂被低劣谎言冲击的懊恼侵占他的理智,他的面部绷了绷,咬着牙关冷笑,“乍一听你多依赖我,多看重我,没了我就不行,你他妈说谎脸都不红。”

陈子轻脸还是有点红的。

傅延生想掐死他:“婚前跟人跑,婚后还跟人跑。”

陈子轻从窗边回到桌前坐下来:“我是被掳走的,你不信可以看医院的监控。”

傅延生固执己见,一口咬定他是跟人跑的,哪怕已经看了监控,看了起码三遍。

“什么叫我不在了,就没人保护你了。”

傅延生又回到这个点上,魔障似的撕扯着:“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我不在了,你就会马上改嫁,寻找新的庇护。”

他笑意懒散,话里渗血:“让我说说你的备选名单,做绑匪夫人,柏太太,还是圈子里哪个阔少的少夫人?哦,我忘了,你的老金主说不定看在你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你介绍生意,送你去其他圈子给人当二奶。”

陈子轻感觉傅延生生了怪病,好像料定自己一定会给他戴绿帽一样,这是不是被害妄想症?

绿帽癖觉醒前兆?他抖了抖,撇嘴:“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我。”

傅延生森然道:“架不住你骚。”

“……”陈子轻垂在板凳前的腿晃了晃,忍不住地说,“柏先生跟你的发小们不一样,也不像夏桥正那样绑过我,他很注重礼义廉耻,很有涵养,你别把他拉到我们的事里面来了,这多不好啊。”

傅延生在心底怒骂,你个蠢货,是男人就有共性,柏为鹤也不过一介凡人。

还没怎样就替人说话了。

柏为鹤在国内待多久他不管,分走多少肉他也不在意,最好别让他发现插足他的婚姻。

他克制着濒临失控的情绪:“跑都跑了,为什么不跑远点,去夏家村做什么?”

陈子轻拉起毛衣领子闻闻自己还香不香:“都说了没有跑了,我是被掳走的,夏桥正要找我报仇,只不过我求夏桥正杀死我之前行行好带我去夏家村,我不做什么,就想来看看。”

“看什么,夏家村的资料我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好看的。”

傅延生一副沉吟的口吻:“柏为鹤在那里开发,你痒了,大老远跑过去找他,想让他给你止痒?”

“……”

陈子轻知道了,傅延生这叫绿帽焦虑症,不戴上心里不踏实。

傅延生慢条斯理:“止了吗?”

陈子轻有点生气了:“延生,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跟柏先生放在一起啊,我跟他是清白的。”

“好一个清白。”傅延生笑起来,笑声富有年轻人的坚硬力度,“上午又被电了是吧,婊子,谁碰你了,让你发浪了?”

陈子轻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把这个事给忘了。

傅延生像是教育孩子的家长,孩子在学校不老实,偏又撒谎成性,问话要讲策略,他的嗓音听着没动怒,丝毫不生气,实际背后拿着皮带。

“是带走你的夏桥正,还是柏为鹤?”

陈子轻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虚:“我说跟上次在楼道里一样,也是故障,你信吗?”

手机那头一片死寂,陈子轻的腿停止晃动:“夏桥正带我到夏家村,见形势不对就跑了,柏先生跟团队忙着开发,我都接触不多的。”

分不清过了十几秒还是一两分钟,他才听见傅延生笑问:“听说你弟弟被扎了两刀,微家已经派人赶过去了,他是被谁扎的,因为什么?你要不要和我说说,还是我自己调查?”

陈子轻不敢说,谁知道原主弟弟是在傅延生的死亡威胁下全部抖搂出来,还是艰难地抗下压力,编了个谎言。

要是前者,那他到时候只能把夏桥正拿出来当挡箭牌,管不了夏桥正的死活了,他只能先自保。

如果是后者……他没跟原主弟弟串通,现在不能回答,不然就等于害人害己。

“你查吧,你查了再跟我说。”陈子轻强自镇定。

傅延生呵笑:“我当然会查,等我查清楚的时候,就是决定你是死是活的时候。”

陈子轻把碗筷收了收,他不想烦这个,今天的事比较重要,有出村,泡浴,去缙阳,够他操心的了。

“我不会派人去接你,自己回来。”傅延生命令道,“明天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你人在别墅,如果你不在,整个微家会从垡城商界除名。”

陈子轻没当回事。

“以及,”

傅延生说:“你会看到夏桥正的尸体,剥了皮被掏空内脏,挂在你窗边的尸体。”

陈子轻头皮发麻:“我会回去的!”

傅延生苍白的面部狰狞起来,不在乎微家的生死存亡,一提到夏桥正就激动了。

妈的。

这个婊子跟夏桥正好上了。

被电十有八九就跟夏桥正有关。

两次被电,一个柏为鹤,一个夏桥正,都让他心动了。

心那么容易动,开个洞算了。

傅延生要挂电话,那头冒出轻轻的声音:“延生,兰翕出什么事了啊?”

现在又问兰翕,可把他忙坏了。

傅延生恹恹道:“被绑架,腿被打断,差点被强。”

陈子轻喃喃:“只是绑架啊。”

傅延生病态下沉的精神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怎么听着很遗憾?遗憾什么?

表面想和兰翕叫好,实际妒恨到恨不得对方死掉?

“我对兰翕已经,”

他骤然清醒,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兰翕被绑架是我一个在境外活动的旧情人干的,我的旧情人多到记不清名字长相,你再乱跑,下一个就是你。”

陈子轻不假思索地笑着说:“不会啊,你又不喜欢我。”

电话里再次出现了死寂。

陈子轻不解地自言自语:“信号不好吗?看来是了,大山里的村子,还下雪,信号不好也正常,那挂了吧。”

挂了。

垡城某私立医院,傅总的伤口开裂了,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给他重新包扎,还要听他砸碎水杯玻璃渣乱蹦。

傅总把能够到的全砸了,划伤眼角流下一道血痕以后,终于昏了过去。

病房被收拾干净,恢复成了那通电话前的静谧。

傅延生昏迷了一阵又气醒了,他年纪轻轻,有种要得心脏病的感觉。

沙发上的费莱尔起身:“傅哥,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傅延生摇头。

费莱尔坐回去,拿了个薄荷糖撕开包装:“兰翕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他说他再也不能为你跳舞了。”

“回去了,跳不到曾经的成绩更别提超越,那就不如不回去,就此退出舞台。”费莱尔事不关己道。

傅延生的面上并未有一丝对美好事物产生瑕疵的惋惜,他在想微玉后颈那只蝴蝶。

看见了想挖掉,看不见又……

费莱尔把薄荷糖丢进口中:“还有个事,冯家三少死了。”

傅延生的思绪转到了夏桥正身上,三番两次跟微玉牵扯在一起,报个仇还管不住裤腰带,一个绑匪想戴奸夫的头衔,不如给结果了。

“昨晚冯三少在夜总会叫了个小姐,那小姐中途上厕所回来看见房里都是碎玻璃,冯三少用一块碎玻璃划开了自己的脖子。”费莱尔十分微妙地补充细节,“头上还多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傅延生的眼皮上抬了点:“去查。”

“OK。”费莱尔说,“查到了资料给兰翕?”

“留着。”

费莱尔挑眉,那看来是要给微玉了。

傅哥又能换到点东西。

只不过,什么还需要用资料换,直接索取不就好。

挺会逗小猫的。

费莱尔嘎嘣嘎嘣咬着薄荷糖走出病房,他整理着西装领口穿过长廊:“那就查查看冯三少死前接触过什么人吧。”

.

夏家村这边,陈子轻拿了桌上的纸巾擦擦手机,把自己的手汗擦掉,他将手机放到柏为鹤的位置,动作一顿。

黑色带透明细管的助听器,静静躺在桌上。

柏为鹤出去怎么没把助听器戴上,这么重要的东西……

是有什么急事才落下的吗?

陈子轻犹豫要不要给柏为鹤送过去,还是算了吧,免得又被说“傅太太,请自重”。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跟衣服鞋子,去找村民要了联系方式揣兜里,带着对方上午给的旧手机跟六百块钱出发了。

第二次尝试着穿过山路走到大路上去,依旧以失败告终。

陈子轻惨兮兮地坐在村口的雪地里,双腿酸痛累得够呛,他的体力没办法支撑他再来一次了。

开发团队的员工一会过来一个,那守村的村民跟同村人也有来,他们都想为他提供帮助,可他们能给的只有吃的喝的,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把垂在雪中的发尾拢在手里,拍拍上面的雪粒,决定去找柏为鹤。

要是谁能帮他出村,那只能是柏为鹤了。

陈子轻爬起来,他把冻红的手塞进大衣口袋,耷拉着脑袋去找柏为鹤,正走着,前面传来很大的风声。

是一架直升机。

陈子轻激动哭了,这是来接柏为鹤的吧,一定是!他赶紧在雪地里跑了起来。

不远处,周秘书无聊地拎着公文包,他见此情形,上前一步道:“柏总,傅太太怕是也想登机。”

柏为鹤在看手机,没言语。

周秘书实施汇报:“他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一股沁凉扑上柏为鹤的眼帘,促使他的视野都缩了一秒,他微抬头,跑到他面前的人大抵是在奔跑的途中让雪飞进了眼里,此时一双眼睛眯出了迷离的味道。

唇半张半合,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一头长发抓在手中,指尖跟关节都发红,脸颊冷白中含着一撇粉,单薄的胸脯不停地,一上一下起伏着。

柏为鹤的眉头锁了锁:“傅太太,你在陌生男人面前这副姿态,是否不妥?”

陈子轻愣怔地看看自己,他怎么了?哪里不妥了,没问题啊,连体香都躲起来了没出来。

周秘书走近点,在合适的距离提醒了几句。

陈子轻难以置信,他急着离开,顾不上吐槽柏为鹤的老古董思想,匆匆按照周秘书的提点收拾好,紧张地仰起头,望着高自己很多的柏为鹤:“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柏先生,你看我现在可以了吗?”

柏为鹤俯视他的目光,好似在俯视一捧雪,周围多得是,没有两样,普通而常见,见过就见过了,不会在记忆里留下丝毫痕迹。

陈子轻被看得十分忐忑,他垂下眼睫,大衣下摆随着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笔直的双腿。

头顶忽地响起寡淡的声音:“有事?”

“有的有的!”陈子轻忙抬起脸,他指指上空的直升机,“柏先生,那是你的吧,你能带上我吗?”

柏为鹤扫了他一眼。

和当初被他拉袖子时的眼神一模一样,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又觉得他轻浮了。

陈子轻求救地看向柏为鹤身后。

周秘书边暗中观察老板,边回应傅太太:“我们不回垡城。”

陈子轻马上就说:“我只想去县里!”

周秘书等老板的意思,没等到,他就说:“那可以的,傅太太跟我们一起吧。”

陈子轻开心地笑起来:“真的太谢谢了。”

周秘书拿起公文包挡脸,飞快又不显仓促地丢下一句:“傅太太,你尽量少这么笑。”

见对方表情疑惑,他很诧异,这是意识不到自己有一副惊人的美貌?或者不能时刻意识到这点。

“梯子下来了。”陈子轻惊呼,“周秘书,你快看啊。”

“我看到了。”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也有可能是大智若愚?

周秘书莫名其妙地分析起了傅太太,他目送老板登机,自己单手抓着梯子踩上去,回头说,“傅太太,我不方便拉着你。”

陈子轻抹掉落在眼睛跟脸上的雪,大声喊:“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

直升机在村民们的围观中渐渐升高,飞出大山。

不大的机舱内有暖气,陈子轻坐在后面,旁边是柏为鹤,他们的腿没有挨着,隔了一条窄板凳的距离。

柏为鹤靠着椅背,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袖口处隐约可见腕表轮廓,很厚重的款式跟色调,他的大衣扣子没解,衣着整齐严谨,眼眸阖在一起,密而卷的睫毛跟他的气质很不相符。

陈子轻看柏为鹤在闭目养神,便不出声,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的鼻子有点痒,及时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细碎的声音从指缝里溢出来,像喝水呛到的猫。

陈子轻本人是想不到这层的,他打完喷嚏舒服了,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了,嘴边挂着点笑,外面乌沉沉的天都显得好看。

很快就到了县里,陈子轻没跟柏为鹤打招呼,他只对周秘书跟开直升机的小哥挥了挥手。

陈子轻很赶时间,他在县里找了家带浴缸的旅馆泡浴。

警告的机会还剩两次,好艰难啊。

陈子轻泡完澡就吹原主宝贝的头发,吹到不滴水,他马不停蹄地下楼退房。

服务员没见过这么快退房的,还有一副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长相,免不了想跟人说说话。

“先生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都很满意,是我有事。”陈子轻趴在柜台,金色的眼睛眨了眨,“不能退我押金吗?”

“能退能退。”服务员吃不消,赶快把押金给他,“先生慢走。”

陈子轻走在旅馆门口唉声叹气:“雪怎么又下起来了。”

服务员找了把伞过来,让他拿着。

陈子轻装备太少,他没有拒绝:“非常谢谢你。”

“一把伞而已,你这是要去哪?”服务员就跟遇见初恋似的,她心跳很快,还出现了快被她遗忘的娇羞感,“县里没什么好逛的,不是旅游景点,也没亮眼的雪景。”

陈子轻说:“我想去车站。”

服务员偷偷打量他的腰,用手比划比划,感叹这腰是基圈天菜:“那你有开车吗?”

陈子轻摇摇头:“没有呢。”

服务员眉开眼笑:“我让朋友送你去。”

陈子轻怔了怔:“啊?那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

服务员很热情地打电话叫来了朋友,一个基佬。

那基佬是个不争气的怂逼,他根本不敢要电话方式,屁都夹着放怕给人闻到,一路心花怒放,到了车站,眼睁睁地看着人买票找检票口,排队检票。

陈子轻不知道这些,他坐上了去缙阳的大巴,一到地方就办了张卡把手机开机,掏出兜里的纸条拨过去。

“弟弟,是我,跟你借钱的那个,嗯嗯,我到缙阳了,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夏小川七弟的地址……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等我还你钱的时候,请你吃饭啊。”

陈子轻挂了电话,他摸摸剩下的钱,在坐公交跟打车之间徘徊片刻,选了前者。

缙阳没下雪,湿淋淋的冷无孔不入,陈子轻买了个口罩戴上,他转了两趟公交才到夏开胜的小区。

那小区是个老破小,陈子轻爬上楼敲门,敲得手疼了都没点动静,不会要白跑一趟吧,他坐到堆积在门边的废旧家具上面怀疑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上来了,伴随着叮叮当当声响。

陈子轻想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一堆,他立即下楼迎接,一个白胡子老大爷拖着一大袋瓶子跟他大眼看小眼。

“是夏开胜夏爷爷吗?”陈子轻把口罩拉到下把上面,过去帮忙拖袋子。

老大爷打量他:“咋的?我犯法了?”

陈子轻:“……”

老大爷性格挺不错,他把袋子扔门口。

陈子轻介绍着说:“大爷,我是从夏家村过来的,您知道那里被开发了吗?”

“开发啊,我听我儿子说啦,给钱还给工作,开发商是大善人,钱多得没地儿花,擦屁股都擦不完。”

老大爷利索地掏钥匙:“我这说法能上电视台了,你拿回去交差吧就。”

“我不是开发商的人。”陈子轻抽抽嘴,“是这样的,大爷,我见到了一张画像,是您的姐姐夏小川,我对她的故事很好奇,就来拜访拜访您。”

老爷子用丝毫不浑浊的眼睛瞧他:“年纪小吧,吃饱了容易撑着。”

陈子轻一点也不生气,他哈哈笑起来:“大爷,您好好玩。”

这回换老大爷不乐意了,他哼了一声,用钥匙把门打开,踹了一脚根本没惹他的袋子,对站在门外的小辈说,“不进来?”

陈子轻笑弯了眼睛:“不怕我是坏人吗?”

“爱进不进。”

老爷子刚说完,陈子轻就快速进了门。

屋里遍布老人独居的痕迹,大概是儿女都各自成家打拼,自己一个人孤独了,才愿意跟一个陌生人唠嗑。

陈子轻环顾四周,没多少地儿下脚,垃圾挺多的,他感觉老大爷投来了视线,就和善地微笑。

老大爷又哼了一声:“会做饭吗?”

“会!”陈子轻把大衣脱下来,也没在意椅子干不干净就放上去,他卷着毛衣袖子去厨房,“大爷要吃面条还是菜啊,我都会。”

“你看着弄。”老大爷整理自个的战利品去了。

陈子轻见冰箱有点食材,就做了两菜一汤,在老大爷的暗示下陪着吃了一碗饭。

老大爷吃完剔牙:“要问啥赶紧问,我东边那条街还没捡,忙着呢。”

“我就几个问题,不多的。”陈子轻在手机上调出备忘录做笔记,“您大姐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啊?”

“裴王八。”

陈子轻的手指停在掉色模糊的手机键上,看老大爷一眼。

老大爷:“记错了,叫裴狗屎。”

陈子轻还看着他。

“看看看,就知道看,你那眼睛怎么跟外国佬一样,丑死了!”老大爷嫌弃地扔掉牙签,语气不善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裴远知。”

陈子轻问道:“哪三个字?”

老大爷又嫌弃上了:“跟你说话费劲。”

陈子轻没脾气地哄着:“ 大爷您辛苦,是我没文化。”

“哼。”老大爷不情不愿地说,“上非下衣的裴,远方的远,知了的知。”

陈子轻在备忘录上打了出来,这名字很有书卷味的样子,就那种翩翩君子。

“那大爷您跟您的姐姐姐夫来往多吗?”

“什么来往,各过各的。”老大爷咕噜喝掉剩下的菜汤,“兄弟姐妹走到最后不都这鬼样。”

陈子轻笑笑:“说是这样说的,但还是一家人呢。”

“你一看就没兄弟姐妹。”老大爷随口说完,发现小辈那比门上春联浅不了多少的嘴巴一扁,没人要没家回的可怜虫样,他有点后悔自己最快,干脆就讲对方想知道的事。

“她跟裴狗屎私奔了,很久没有消息,后来我到缙阳了,她不知道怎么找了过来,跟我借钱,一个人来的。”

陈子轻连忙记录:“借钱?欠债了吗?”

“屁,说是要和裴王八去南洋做生意。”老大爷回忆着往事,“她把一个木雕放我这抵押,借走我一笔钱,等手头宽裕了就回来还我钱,拿走木雕。”

“钱我借给她了,木雕她一直没换走,我倒不是在乎那笔钱,虽然在当时不算少,差不多是我全部家当了,但她从那以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能气她一辈子,气到咽气,去地底下找她算账。”

陈子轻安慰着说:“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老大爷心里也清楚,所以他没接这茬,用沉默表示对命运的无奈。

陈子轻找大爷要了电话号码存手机里,以便日后联系,他想着还有什么没问:“他们感情好吗,有孩子吗?”

老大爷用干枯的手指梳着自己的白胡子:“借钱那会儿一提起裴狗屎眼睛就乐没了缝,好得没边了,至于孩子,当时说有个儿子,跟她姓,没带在身边。”

陈子轻心想,那就是有后代,他这会儿还是相信直觉,夏桥正跟夏子有关系。

“您听过夏桥正吗?”

老大爷说:“没听过,不认识,你要问他俩以外的人,那我可就不跟你唠了,我忙着呢。”

“我就问这一个,不问别的。”陈子轻琢磨,以夏桥正的年龄,真要是他一直猜的那样,最低都是孙子级别,没听过也正常,他理着线索,突然搬着塑料凳子坐近点:“大爷,木雕能让我看看不?”

老大爷嫌烦:“都不知道塞哪去了,看不了。”

陈子轻双手合十,做了个求求的手势:“您说个大概位置,我自己找?我保证不乱翻您的东西。”

老大爷:“……”

到底还是找到了木雕。

陈子轻凑头打量,他不认得木头的品种,只能辨出雕的是一只猴子。

第一眼看去,猴子面带微笑,憨态可掬,可多看一会,就会觉得猴子的表情僵硬,诡异。

陈子轻压下那股不适对着木雕拍照,近景远景,各个角度地拍。

门口响起苍老的声音:“你要就拿去。”

陈子轻吃惊地扭头:“这不是您姐姐的遗物吗,能给我啊?”

“什么遗物不遗物的,人不在了,那就是个屁,在我这放着攒灰,早晚都是要扔的。”老大爷看他在发呆,拎着空袋子就催促,“我现在就要出门了,没时间跟你在这浪费,去晚了东边连个瓶盖子都没了你赔得起吗,用的手机比我捡得还要破。”

“……我要,我马上走。”陈子轻把手伸进裤兜里,“那我给你二百,”他咬咬牙,“三百块钱吧。”

老爷子都没反应过来,陈子轻就丢下三百,抱着木雕跑了。

“跑什么,伞都不要。”

老爷子拿起桌上的三百,手指头上沾了点唾沫,一张一张数到头:“大姐,这钱就当是你还我了。”

.

陈子轻出小区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他进超市买了瓶最便宜的水,用店员给的袋子装着木雕。

街上的男女老少蛮多,陈子轻形单影只地与他们擦肩,他兜里的钱剩得不多了,今晚在哪过夜好呢。

陈子轻闻着香味走到一个摊位前,正想问铁板豆腐多少钱,冷不丁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警惕地观察四周。

有几个人影不对劲,陈子轻开始给找人流少的地方。

傅延生让他自己回去,那就不是对方派来的,估计是微家的人,要带他回去。

知道他在缙阳的只有那个村民,应该是被强迫着交待了他的去向。

微家绝对是为了原主弟弟受伤的事。

陈子轻不能回那个伤害过原主,全是敌人的微家,他奋力朝着人流少的地方跑出去,在路口跳上了一辆公交。

这一番激烈运动,体香依旧没醒,陈子轻长舒一口气,他靠着车窗调整呼吸,心脏都跳疼了,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陈子轻随便找了个站台下车,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车水马龙,手里握着手机。

想有个人说说话,陈子轻给村民打过去,无人接听,他放下手机眼神落寞,没有别的可以联系的人了。

脑中猝然出现了一串号码。

陈子轻一惊,这是原主重要朋友的手机号吗?组列方式不是他熟悉的那种,国外的吧,他慎重地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就接通了,一道迟疑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Fairy?”

陈子轻立即就挂了。

英文什么意思他不懂,直觉号码的主人是那个靠山。

陈子轻把号码拉黑,他回想那声音,猜是一个很儒雅的人,年纪不小了,有魅力,也有久居高位的魄力。

两人是和平分手的吗?

陈子轻自我否定,谈恋爱才有分手一说,圈养的话,只有停止交易吧?

不管怎么讲,靠山放弃了原主,原主另找下家挑上傅延生,对方是过去式了。

要是陈子轻没记错的话,夏桥正还说过靠山有新的小情人了呢。

谁也不是谁的谁。

陈子轻忽然琢磨出了不合理的地方,夏桥正认识原主的靠山,傅延生似乎……查不到所谓的老金主?

奇怪。

傅延生的势力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绑匪?

陈子轻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摸了摸袋子里的木雕,站起来沿着路边的台阶走,干脆现在就回垡城吧。

木雕的信息,他靠自己是查不到的,必须利用傅延生。

.

陈子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别墅,管家都没让他换个衣服吃点东西,就火速把他送去了医院。

傅延生坐在病床处理公务,眼皮不抬。

陈子轻把本就干净的地扫了拖了,抱着花瓶去洗手间,把早上才换过的水换掉,他返回来,在两个物品摆放整齐的床头柜上一通整理。

这么明显的想要引人注意,方法又愚蠢又低级,傅延生仍然视而不见。

“延生,我没有到傍晚才回来。”陈子轻走到床边,手牵牵被子,真诚地说,“我担心你的伤势,提前回来了。”

傅延生翻阅着文件,置若罔闻。

“你很忙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等你忙完了让费莱尔或者谁打个电话到别墅,我再……”

陈子轻没说完就被扯住毛衣,刚好在他的咬伤处,他尽量不露出异常,随着那股力道趴到床上。

傅延生大力把文件全挥开,纸张利刃似的划破气流飞散到地上,他盯着在外面溜一圈终于回来的人,眼角的划伤和病容让他看起来有种脆弱的错觉:“担心我的伤势,婊子,你从进来到现在,有问你男人伤在哪?”

陈子轻马上顺势说:“那你伤在哪?”

傅延生冷嗤:“我已经查出来了你昨天被电击的原因,你有什么想说的?”

陈子轻的手撑着被子,不知撑到了傅延生哪里,被他一把拨开,用一种“我这二两肉你也配惦记”的眼神剐了一眼。

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惦记。

傅延生被子里的腿古怪地换了个姿势,他没在电击的事上深究,而是扫向沙发方向:“袋子里是什么?”

“我带过来的袋子吗?”陈子轻去沙发上拿起袋子,郑重地捞出里面的木雕,捧在手心给傅延生看,“这个。”

“你就拿那破玩意儿打发我?”

陈子轻看他一眼:“这不是给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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