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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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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鬼奎要抠破管琼眼睛的那一霎那间,一根拇指被死死咬住不放。

鬼奎并不会受物体攻击影响,但它用的是门客的身体。它迟缓地扭动头颅,血红瘆人的眼珠俯视过去。

陈子轻疯了似的咬断它那根拇指,手中小佛像猛地砸在它太阳穴上面。

鬼奎凶戾地朝着陈子轻挥爪,他想躲,这副身体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脑子,只能在原地反射性地紧闭双眼。预感的撕心裂肺般剧痛没有袭来,陈子轻睁开眼,看到的是管琼苍白渗汗的脸,和单只被抠伤血流不止的眼睛,她把他护在身前,用后背挡下了那一击。

空气里的血腥重到令人作呕。

“大师姐!”陈子轻吐出嘴边的小半根手指,大叫着朝还骑在管琼脖子上面的鬼奎撕咬。

只要门客有口气让他问点信息就行了,残哪儿管不了了。

陈子轻混乱中把佛像塞进了鬼奎的嘴里。

鬼奎一停滞。

电光石火之间,管琼摆脱鬼奎,她在碧玉簪子的落地声中,披头散发地拉着嘴上下巴上都是血的小师弟跑出灵堂,拐进放杂物的小屋,把桌上没用的黄纸跟他白日叠的那些元宝抓起来,一股脑地向着追进来的鬼奎砸去。

陈子轻趁机翻找出桃木剑朝鬼奎乱挥。

没用啊,操。

陈子轻裤裆都湿了,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吓出的尿,根本没时间摸摸看看,他把桃木剑在桌子里面的一碗朱砂里乱搅一通,接着就攥紧桃木剑,试图冲上去刺进鬼奎胸口。

那距离要近,近了就容易被噶。

“小师弟,你退后!”管琼手握一把香迅速在烛火上扫过,她狠拍香身,香头的火星好似活了过来,尽数飞溅在鬼奎身上。

鬼奎趴地跃到墙上,嘴张得极大,它一声声地嘶吼,听起来似男似女。

管琼的背上不断涌出血液,失血让她的神智出现了涣散的迹象,她咬舌提神,脑中忽然冒出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记不清是何年何月说的了,师傅好像说的是,

“如若遇到鬼奎,能跑则跑,不能跑,五行可一试。”

五行当中或许有对付鬼奎的法子。

管琼呢喃:“五行。”

陈子轻听清了,他瞳孔一缩,五行不就是金木水火土,那怎么试,没时间一个个试。

是哪个?快想想。

门客从张家带出来的鬼奎,彩云的秘密,祖宅的重物拖动,胡老七四人的生意,码头,郭大山的水性,邢剪捞尸,江水……

水……

是水?

就是水!!!

陈子轻激动地吼道:“大师姐,是水——”

管琼来不及去思考小师弟的答案,她以最快的速度把鬼奎引到自己身上,掉头向着院子里的那口老井狂奔。

陈子轻追在后面,目睹管琼带着鬼奎,跳到了井里。他腿一软,头昏脑胀地扑到井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师姐——”

井里飘震出他的回音,久久不息。

这井很深。

陈子轻瘫坐在井边,他找的方向没错吧,应该没有错,肯定没有错。

“大师姐?!”陈子轻再喊,井里依旧没有丁点回应,他强撑着跑去屋里拿灯,还有绳子。

井底

管琼沉在冰凉的水里,眼前是门客的身体,那只鬼奎从他体内钻了出来。

辨不清面貌和服饰,隐约是个女子。

不是她熟悉的衣着。

管琼嘴里呛出水泡,鬼奎呆呆飘着,像是记起了生前,又像是生出了想要记起生前的的念头。也有可能只是恶灵之气暂时被水浸泡压制住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从井口扔了进来。管琼费力去看,是桃木剑,她在强大的意志力的驱使下抓住那把剑,抹了把破烂的后背,满是血的手按在桃木剑上,在水中画符。

“师傅,义庄不是做棺材,卖寿材,提供地方给家属存放尸体吗,怎么还要学道士学的东西。”

“义庄免不了要收横死的,那就会碰到邪乎事,基本的驱邪挡煞门道必须掌握。再说了,多学点不是坏处,万一哪天义庄生意惨淡开不下去了,我就带你们三个去外乡混个道士当当。”

“可是符就分这么多种,很难,二师弟跟小师弟都说记不住。”

“师傅会的,多少都会传给你们,至于你们学会多少,那师傅就不管了。”

“我要学。”

“好!不愧是义庄的大师姐!”

“师傅,你教我的符我都会画了,还有别的可以教我的吗?”

“你好学,师傅很高兴,那就再学些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用到的吧。管琼,等到师傅不在了,你就带你的两个师弟去游历,去闯荡,累了便找个喜欢的地方落根。”

管琼的思绪停下来,符成。

她冷静地游到鬼奎身后,将桃木剑刺进它的命门。

鬼奎的黑影扭曲着一晃,渐渐淡去,也像是融入了水中。

“哗啦”

管琼浮出水面向上看,黑洞洞的不见亮光,她还没出声,上面就传来小师弟的喊声:“大师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话声并不颤抖,小师弟坚强了,他不肯先走,坚决地留下来陪她对抗鬼奎,很勇敢。

管琼虚喘着咳了几声,咳出血丝沿着唇角流进水里,她想回应,可她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是很长时间,还是一小会,水面被砸击的响动刺入她耳膜,她的眼睑痉挛着,艰难地撑开缝隙,眼前有条虚影。

那虚影被一股力量摇动着擦到她脸上,好像是绳子,她恢复了点神智,沉重的手臂从水里伸出来,握了上去。

井口边,陈子轻感受到绳子另一头传递的动静,他惊喜万分,太好了,管琼没死!

是管琼吧?

可千万别是鬼奎。

陈子轻趴在井边扯开嗓子喊了几声,隐隐约约听见了管琼的声音,他立马打起精神:“你抓好了,我拉你上来!”

管琼把绳子绑在自己跟不知死活的门客身上,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小师弟似乎很关注这个门客,那就把他带上去。管琼晃动绳子提醒小师弟。

陈子轻拉扯绳子,嵌着零星血肉的牙关咬得死紧,脸部肌肉发颤,手心破皮火辣辣的疼,他在脱力前快速将绳子在手上缠了两圈,扭头冲管琼的小屋方向叫:“翠儿姑娘!”

屋里没有声响,翠儿没醒。

陈子轻四处张望,灵堂有具尸体趴在地上还没扶回棺材里,帮不到他。这会儿没人帮得到他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井里的重量勒得陈子轻整个人往井口栽,他情急之下朝地上一躺,脚抵着井沿,双手抱住绳子,就这么一点一点把管琼拖了上来。

管琼倒地不起,陈子轻手忙脚乱地解开绳子,把压在她身上的门客拽到一边。

“你先,先看他。”管琼指着门客,断断续续道。

“我先看你。”

陈子轻在管琼的怔然中,凑近她受伤的右眼:“大师姐,你这只眼睛还能睁得开吗?”

管琼那只眼是闭着的,她闻言就要试试,被陈子轻阻止了。

“等师傅回来再说吧。”陈子轻谨慎地把管琼扶去屋里,“你趴着,我检查一下你背上的伤口。”

管琼全身湿淋淋地趴在床上。

陈子轻把翠儿往里面拉拉,给管琼腾出更大的位置,他看清她后背的景象,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管琼沉着地安慰道:“小师弟,你莫担心,也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皮外伤罢了。”

这时候的义庄大师姐又是平日里最常见的模样了,毫无怕鬼的蛛丝马迹。

陈子轻在床前蹲下来,他只蹲了几秒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管琼闻声挪到床边,探头凝神向下查看:“可有受伤?”

陈子轻抿抿嘴,气道:“管我干什么啊,你都这样了,还不管你自己!”

管琼难得笑了一下。她在小师弟反应过来前转移话题:“你去洗洗嘴,牙上有血。”

陈子轻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这张嘴咬过什么,当时他没多想,把人手指头咬断了,现在被管琼一提醒就觉得牙很疼,他摸到疼得比较厉害的几颗前牙,挨个推了推。

推动了……

陈子轻胆战心惊,牙不会要掉吧?他伸舌抵了抵牙齿,咽了一口唾沫,后知后觉自己咽下去了不知多少门客的血液,不由得一阵恶寒。

哦,对了,门客还在井边。

陈子轻脑子想,身体懒得动,此时他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一松懈,半点劲都提不起来,管琼的后背能慢慢养,麻烦的是眼睛,就怕损伤到视力。

古时候没手机不好联系上,也不知道邢剪那头怎么样了,魏之恕有没有活下来。

等会邢剪要是还没回来,他就背管琼去乡里找大夫。

不行,现在就去,不等了。

陈子轻使用过度的手臂抖动着扶床爬起来,管琼看出他的意图,对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抓狂道:“耽误下去,你的右眼可能会瞎。”

管琼不慌不忙地抛出一句:“那就听天由命。”

陈子轻干瞪眼。

“你怎么还不去洗嘴?”管琼更在乎小师弟沾到的血水,他发疯地咬住要抠她眼睛的手指,嘴边叼着小半根指骨眼露茫然的画面深刻进她脑海,她今生都忘不掉。

管琼又催了一次,陈子轻唉声叹气地去桶边打水漱口洗嘴,他的胃部抽了抽,吞下干呕的冲动。

确定嘴里没腥味了,牙齿里没塞牙的感觉了,陈子轻才把剩下的水泼到院子里,转身返回床边:“大师姐,你喝不喝水?”

“不喝。”

陈子轻想到不久前的经历就又开始冒冷汗,他在屋里找了块干净的布,撕开一些给管琼的右眼来了个简单的包扎:“你把鬼奎除了啊。”

管琼语出惊人:“没有除掉。”顿了顿,她道:“只是从哪来回哪去了。”后半句是管琼的猜测,目前无从考证。

陈子轻愕然,从哪来回哪去吗?

那是从哪来的……

管琼的一缕发丝垂在床沿,一滴水珠颤巍巍地从她发梢滴落。

陈子轻下意识接住,一捻。

管琼的耳朵动了动,对发愣的小师弟道:“师傅回来了,你快去。”

“回来了吗,我没听见啊。”陈子轻出去瞧了瞧,乌漆抹黑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但管琼不会骗他的,他在原地站了会,捕捉到了脚步声。

师傅耳力惊人,大徒弟也不差啊。

陈子轻感慨了一下,迎上从西南方向靠近的脚步声响。

.

林子里有一点灯火在移动,邢剪一手提油灯,一手拎着二徒弟走在前面,曹秀才背着布袋,怀抱奄奄一息的黑狗落后几步,他头上有草,长衫上有土,十分狼狈,神魂都是散着的,显然是受到过巨大的惊吓。

邢剪忽地一停,下一刻就提速跑了起来,他越跑越快,小徒弟进了他的视野,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昭儿!”

邢剪扔掉油灯跟二徒弟,朝他飞奔过去。

陈子轻的嘴洗过了,脸也洗了,衣服没换,钱进血迹斑斑。他被邢剪一把抱起来,语速很快地解释:“不是我的血,是门客的。”

邢剪这么一会死了一回,他把小徒弟上下摸了个遍,手有点抖,听完他所说,手抖得更厉害。

到底是一介凡夫俗子,难以算到一切。

邢剪弓着腰把小徒弟紧紧抱在怀里,他在强烈的后怕中不断啄吻小徒弟的头发。

陈子轻拍了拍邢剪的背部:“师傅,秀才在后头看着呢。”

“老子不管。”邢剪的喉头微哽。

陈子轻愣了下,把手伸进邢剪敞开的布袍里,隔着里衣搂上他的腰:“那大师姐呢,她受伤了,我们要快点带她去看大夫。”

邢剪的眉头狠拧了起来,他松开小徒弟,抹着面部压下激烈翻涌的情绪。

陈子轻看了眼傻掉的曹秀才,讲了义庄后来发生的事。

曹秀才原本在想这对师徒怎么怪怪的,他听到好友所说,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不敢置信地吸气:“竟然有两个鬼。”

陈子轻捡起油灯,惊觉魏之恕的头上有片血迹,脸也被血污模糊了,他忙问道:“附身在我二师兄身上的鬼呢?”

曹秀才看一眼没打算开口的邢师傅,答道:“被你师傅斩杀了。”

陈子轻松口气:“义庄那个没有被斩,”

邢剪重新提起昏迷的二徒弟,沉声道:“先回去!”

.

回了义庄,邢剪看过大徒弟的两处伤,右眼上的他一时半会无法判断程度,背上的他不方便处理,他让翠儿醒来,叫她清理大徒弟的后背。

翠儿有点惊讶:“我来吗?”

“义庄除了我大徒弟,只有你是女子。”邢剪将一个白色小瓶放桌上,“她现在没醒,等会就会痛醒,你要及时在她嘴里塞块布防止她咬伤自己。再就是用剪刀把她背上的破烂衣物全部剪开露出整个背,清血水,洒药粉,能做到?”

翠儿看过管姑娘的伤,皮开肉绽很是恐怖,她有点迟疑:“可是我没有经验……”

旁边的陈子轻突然说:“翠儿姑娘,你被冤魂的阴气所伤,是我大师姐给你扎针驱掉的。”

翠儿愣了下,这时她才拒绝,那就是忘恩负义,她攥了攥手:“好,我来!”

陈子轻示意邢剪跟他出去。

邢剪头一回被小徒弟使唤,很新鲜,他背手走在后面。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夫?”陈子轻一走出屋子就问。

“我让秀才去了。”

陈子轻急了:“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秀才一个人哪行啊。”

“怎么不行。”邢剪戳小徒弟的脸,“秀才没我想的那么无能窝囊,关键时候有点用。”

“……”陈子轻急也晚了,秀才都出发了,他没争论,“我去看二师兄。”

邢剪抬脚踩在墙上拦住他:“看完二师兄看阿旺,看完阿旺,你大师姐差不多该醒了,看完你大师姐,秀才带大夫来了,你一堆事,就是不看你师傅。”

陈子轻弱弱地说:“你又没事。”

邢剪把戳他脸的动作改成掐,不轻不重地掐住一块肉让他疼,又不会疼到哭:“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陈子轻握住掐他的手:“那你告诉我。”

邢剪重“哼”一声,松开他的脸走到屋门口:“开门。”

陈子轻抽抽嘴,门都不自己开了,他照做,邢剪大步进屋,脱了布袍丢在凌乱的床褥上面,捞起后面的里衣,露出后腰一大块乌黑掌印。

邢剪的耳朵听见了小徒弟顿时变紊乱的呼吸,他老神在在。

陈子轻快步走到邢剪身后,他垂头看那块乌黑掌印,头有点晕:“你让鬼拍了?”

邢剪转过身坐在床上:“是啊,师傅怕是陪不了你几日了。”

陈子轻愣愣看他。

邢剪喝道:“师傅都要不在了,你没什么要说的?”

陈子轻嘴唇蠕动,半晌说:“终有一别。”

邢剪只是想吓一吓小徒弟,听两句紧张他的话就把人哄好,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徒弟会如此清醒地说出这番话。

好一个终有一别。

邢剪眼眶欲裂,心里漏风,面上却是空白,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陈子轻蹙眉:“你怎么发火。”

邢剪理直气壮地怒吼:“因为老子不开心!”

陈子轻一噎,他跟邢剪对视,眼前的画面好像在后退,退到邢剪让他救救自己的那一刻,又往前进,停在他往邢剪的睫毛上放小木枝的时候。

“师傅,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才会那么说。”陈子轻在邢剪旁边坐下来。

邢剪没有反应,小很多的手主动挤进他的掌中,他没动弹,直到那只手想要默默地抽出,他才猛然箍在指间。

“你是不是老早就想着有天离开义庄,离开师傅?”

陈子轻摇头:“没啊。”

邢剪强势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发誓。”

陈子轻垂眼:“可以不发吗?”

邢剪骤然老了十来岁的样子,他垮下宽厚的肩膀苦笑,面上尽是难以掩盖的失望与受伤:“昭儿,你真的伤到师傅的心了。”

说这话时还箍着小徒弟的手,力道一再加重,指骨仿佛要冲破那层皮刺出来,鲜血淋漓可见森森白骨。

陈子轻痛得发出“嘶”声,脸都白了,他挣了挣,发现挣不开就不再挣扎了。

“好好好,我发誓。”陈子轻真诚地说,“我不会离开义庄,离开师傅。”

邢剪有点神经质:“如违背?”

陈子轻:“……你还要我发毒誓啊?”

邢剪眼皮一跳,侧低头凑过去,亲上他的嘴,吃他的舌头。

不发了,舍不得。

.

上寅时一刻,大夫带着他的药童来了义庄,一通忙活完天已经亮了。

头上缠着纱布的魏之恕送走他们,自个坐在义庄外的树墩上怀疑人生,他怎么就被邪祟附身了,当时好几个人,偏偏是他被附身,难道他比秀才还废?

这么想的时候,当事人刚好从义庄里面出来,带着那只精神萎靡尾巴耷拉的黑狗。

曹秀才投以关切:“魏兄,大夫建议你躺个几日,你怎么坐在这里?”

魏之恕没什么血色的脸一阴,曹秀才退后跟他拉开距离,他鄙夷地睨了一眼:“秀才,你跟我说说,我被附身后都做了什么丑事疯态。”

曹秀才简单描述了一下所见所闻。

魏之恕的脸色更阴了。

曹秀才说道:“魏兄,那不是你,那是鬼物,鬼物操控了你的身体,你什么也不知道,和你无关。”

魏之恕不领情地嗤笑:“需要你安慰?”

曹秀才文弱道:“我也是讲的客气话,并非真心实意。”

魏之恕:“……”

曹秀才弯腰拍拍黑狗的脑袋,唤他回家了。

魏之恕对着空气和晨风骂了几声,头痛得厉害,可他不想躺,躺了更显得废,他在附近找了把柴去伙房烧水。

.

日头起来的时候,管琼苏醒了,翠儿帮她叫来师傅,她第一句话就是莫大的自责:“师傅,我没有护好小师弟。”

“你护好了。”邢剪正色,“你做得很好,师傅跟你的小师弟都记心里了。”

管琼放松下来,再次睡了过去。

邢剪叹息,据大夫说,大徒弟的右眼视物能力没有受到影响,只要按时敷药,一两个月后便会好起来,在那之前都要蒙上布,后背是要留疤了。

但乡里的大夫说会留疤,不代表外地的大夫也那么认为。

天下之大,多的是能人义士。

也许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一些人,能知道退疤的奇药。

邢剪沉思片刻,他扫了眼桌上那支碧玉簪子,碎了的小佛像,捻起佛像碎块出去。

灵堂里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邢剪没进去,他靠在门外,数着佛像碎块玩。

门里,陈子轻把准备好的布塞进门客嘴里,不放心地再往里推了推:“别大吼大叫,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好了我们再聊。”

门客有一手绝活,在各地的大家族都吃得开,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怎么还瞪我啊。”陈子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门客要气死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张家放倒一片逃出来后晕倒在路边,再就是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期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门客入眼是一口口棺材,鼻息里全是浓重的焚香味,他神智刚清醒那会儿以为自己来到阴曹地府了。

“这是义庄。”陈子轻说,“你还在乡里。”

门客的呼吸停了停就乱起来,他一只手的拇指断了一截,一侧太阳穴被暴力击打过伤势不轻,大半张脸上都有干涸的血迹,背后也有外伤,而且他浑身每一块地方都非常疼,眼看少年迟迟不向他透露事情经过,他发出“唔唔”声。

陈子轻问道:“冷静了?”

“唔!”

陈子轻扯开门客嘴里的布扔地上,嫌弃地看着他拖出来的拉丝口水,在他又要乱叫前说:“你的身上有一只冤魂,一只鬼奎!”

门客绑在身后的双手正在偷偷挣脱,闻言一震,算计着什么的眼底爬上惊惧。

陈子轻心想,这人很怕鬼,估计是在张家亲眼目睹了可怕的现象被吓出了阴影,听人提就受不了,精神濒临崩溃。

“要不是你被人带来义庄,你早就死了。”陈子轻道,“是我的大师姐跟师傅为你除掉了那两个邪祟。”

门客舔掉嘴边的唾液:“我凭什么信你。”

陈子轻怕他无声无息地对自己下毒,就尽量离远点:“你脸上写的,跟你嘴里说的可不一样。”

门客轻抖,对,他信。

张家有很多鬼魂,日日夜夜都在索命,张老爷疯了,他自己不走,也不让整个张家人走。

怪不得张老爷没有派人追出来抓他,原来鬼魂能跟着他出来。

门客恍惚道:“除掉了是吗?”

陈子轻“嗯”了一声:“现在知道了吧,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门客直白道“要怎么放我走?”

陈子轻说:“我听说你是张家的门客,你不是好人,我们会送你去官府。”

门客露出阴狠的表情,转瞬间就消失无影,他用卑微求饶的口吻道:“那我会被送回张家,我不想去张家了,我有很多金银财宝,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全都可以给你们。”

陈子轻一副狐疑的样子:“你身上可没有。”

门客当他上钩了,立马拿出识相的态度道:“不在身上,我放在一个地方了,我可以带你去取。”

“我不要金银财宝,我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陈子轻说。

门客收起了脸上的虚伪:“你是冲张家来的?”

陈子轻直接就问了:“一,张家为什么收用你呢,你很会研制药材吗?”

门客欲要顺势往下的时候,听到少年道:“不对,你是制毒的吧。”

两句话一前一后,用的是唠嗑的轻松语气,间隔的时间忽略不计,门客猝不及防,一下就没收起浮出来的惊诧。

陈子轻及时抓捕到了,还真是啊!

“二,你院里的丫鬟经常换,是不是因为你在她们身上试毒?”

门客狞笑,是啊,他只拿妙龄女子试毒,他恨那个年纪的所有女子,她们放荡抛夫弃子,都该死。

陈子轻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杀人魔有个悲惨的过往作为标准配置,但这不是残骸无辜的理由。

“三,张老爷是否让你制过一种毒?”

门客的心头震动,如此隐秘的事,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他忽然注意到少年两条小臂上的布条,难道说……

原来如此。

“四,你不清醒的时候总说有鬼,很多鬼,那些鬼都是你在张家见到的吗?它们跟张家有什么关系?”

陈子轻往门外瞟了眼:“就这四个问题,你都回答了,我们就放了你。”

转而就挠着头说: “对了,你身上还有一只鬼。”

门客骇然:“不是都除掉了吗?!”

陈子轻认真地回答他的疑问:“当然是我骗你的啊。”

门客气得眼前发黑。

“你说实话,我让师傅帮你把鬼驱了。”陈子轻诚恳地抛出诱饵,“我还能让师傅送你驱鬼符。”

门客:“你在你师傅面前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子轻又瞟门外,他清了清嗓子:“这你别管,我反正能做到。”

门客能忍受非人的伤势,却不能想附在他身上的鬼,他越想逃避,越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慌的情绪,很快就从心理蔓延到生理上,牙齿都在打颤。

要是鬼怕毒,他怎会这般狼狈。

“我制毒,只用女子试毒效,我去张家冲的是那些用不完的珍稀药材,张老爷的确叫我制过一种毒。鬼魂都在张家,我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门客四个问题都回答了,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问:“制的是什么毒?有什么效果?”

“你不是知道吗?”门客看着他的小臂。

陈子轻装傻:“我不懂你的意思。”

门客一心只想赶快摆脱身上的鬼,不与他多费口舌:“张老爷没告诉我,毒要用在谁身上,我才知晓你是其中之一。”义庄的伙计是如何得罪张老爷的,竟能让他下死手。

陈子轻抠了抠手指,那这么说,张家对他下毒的原因,他没法从门客嘴里挖出来了。

“中毒时毫无感觉,毒在体内埋伏三日,第四日便会毒发。”

“毒发时出现幻觉,死因跟着幻觉变化,死后三日,双臂会长出紫黑毒斑。”

门客说完就觉得背上阴嗖嗖的,肯定是那个鬼,他慌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快叫你师傅来除鬼!”

陈子轻还有要问的:“彩云的尸体在哪?”

门客太阳穴的伤口因为激动裂出鲜血,配着他瞪过来的眼神,瘆得慌。

毒斑一事他没禀报,毕竟那是毒药的弊端,达不到张老爷的要求。张老爷是在小妾彩云死后才发现了毒斑的事。

“想知道她的尸体,可以去张家的各个井里找,多半就在哪口井里。”

陈子轻听到门客又道:“不过你要是想去找,那就尽快,去晚了,张家的所有井里面都会被尸体堆满,堆到井口,那可就不好找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张家这都不跑,张老爷到底是放不下什么啊,能比命,比张家的香火还重要?

是从江里捞上来的什么东西吗?

捞的时候把鬼也……

陈子轻抬脚往外走,门客以为他是去叫师傅了,欣喜地催他快一点。他没理会。

任务是找出杀害原主的凶手,现在找到了,可是他这答案究竟是填门客,还是张老爷啊?

“哥,我这个任务的答案是填一个,还是两个?”

系统:“一个。”

陈子轻头疼,这成功的机率不就是五五分吗。

如果门客死了的时候,有代表进度条推动的积分袋掉落,那他是不是就能排除掉张老爷?反之也是一样。

门客什么时候死呢?

陈子轻停步回头,门客莫名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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