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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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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秀才要娶彩云,这事定了。良辰吉日是他翻书挑出来的,槐月二十一。

距离那日还有些时间。

阴亲的诸多事宜都是义庄师徒帮忙搭理,分文不收。不光如此,他们还为曹秀才提供了娶亲的所需用品。

准确来说,是邢剪出的银子。

更准确点,是邢剪未来的小娘子出的银子。

红纸买了不少,大红“喜”字和喜贺对联是曹秀才亲自提笔写的,他从清晨坐到黑夜,再点灯坐到天亮,终是提笔写下了喜贺对联。

新郎喜服要现做,陈子轻陪曹秀才去绸缎庄买布。

绸缎庄的小工一听是做喜服,就对陈子轻道喜,气氛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不是我。”陈子轻指了指身旁的曹秀才,“这位才是新郎官。”

小工见新郎官满头白发,眉眼生得清秀,脸上带着腼腆友善的笑意,眼里却只有灰蒙蒙的哀伤,他立刻就明白这是个断肠人,要有一场伤心的婚事。

“对不住,新郎官莫怪。”小工赔笑,“您跟我来,我给您看喜服的样式,您挑一款。”

曹秀才挑了彩云会喜欢的款式,龙凤呈祥。

喜服喜服,别的颜色也不合适,就大红色,腰带是金色祥云刺绣。陈子轻及时付了定金,他听见曹秀才愧疚道:“崔兄,真是让你师傅破费了。”

陈子轻拍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用在有价值有意义的地方,那才是……”怎么说来着,编不出来了。

“反正你安心当你的新郎官,其他不用在意。”

曹秀才并未就此心安理得,依然在自我责备:“你的师傅攒银子是为了娶妻,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很不容易。”

“我知道。”陈子轻挠挠头,其实说真心话,能选的话,他是不会选秀才深交的,秀才是个情深意重的人,什么都认真,什么都往心里去,不做减法只做加法,活得累啊。

陈子轻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这样形容一种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哎,秀才啊。

陈子轻定了定神,银子是他跟邢剪借的。

上次买耳环的一两没还,后来又借了买药才的几两银子,再加上这次帮秀才办婚礼,三张借据了。

小工给曹秀才记量尺寸的时候,陈子轻走到邢剪身边,旁观他从布料架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师傅,你要做衣衫啊?”

“随便看看。”邢剪撤回目光,“秀才量尺寸要一会才好,你陪师傅四处逛逛。”

陈子轻和曹秀才打了招呼,被邢剪拉去了街上。

入眼是灿烂日光和古人古物,他来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了,也在有意无意间融入进来了,离开那天怕是干脆不了了。

第三个任务了,第一个因为数据错误被清除了全部记忆,第二个储存了感情线,这第三个也要储存。他得尽快跟监护系统提交申请,以免走的时候没申请到。

陈子轻的肩膀被握住,身子从路外侧捞到内侧,头顶有粗喘的喝斥:“走路晃什么神!”

横冲直撞的马车驶过他前一刻站的位置,他在前面行人的惊慌叫骂中说:“我在想秀才娶妻的事。”

“师傅,我们作为亲友,要送祝福吗?”

邢剪叫住挑担子的老伯,给小徒弟买了份糖水回到他面前:“怎么送?”

陈子轻跟邢剪大眼看小眼:“是我在问你。”

邢剪舀了舀碗里的糖水:“师傅不知道,所以反问你。”

陈子轻:“……”那就是不送。确实也没法送,都不知道说什么。

“活人和死人成亲,既是喜事,也是丧事。”邢剪舀了一勺糖水送到少年嘴边,“张嘴。”

陈子轻不好意思:“在外面呢。”

邢剪横眉一瞪:“怎么,做师傅的,在外面就不能喂徒弟?”

旁边一歇脚的听着了:“你这徒弟不是小娃娃了,该让他自己吃,不能那么宠着他。”

邢剪面色不善:“关你屁事。”

歇脚的急了:“嘿!你怎么骂人呐!”

陈子轻见邢剪要发火,他赶紧把人拽走,一路拽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拽到一个僻静点的拐角:“师傅,你在这我喂我喝糖水吧。”

邢剪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偏要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喂。

陈子轻没办法了,只能拉起邢剪的宽袖遮挡他人视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糖水,嘴里甜丝丝的。

邢剪凝视勺子上残留的糖水,干燥的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陈子轻偷瞄邢剪一眼,又偷瞄他一眼,从他给赵德仁做心肺复苏那天之后,邢剪就有了心事,每天夜里都会醒来,压着他亲上很久,扣着他的手指,把脑袋深埋在他脖子里。

邢剪应该已经怀疑……他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怕他突然就走了。

有些事邢剪不求证,是不敢求证。

陈子轻抱着邢剪的胳膊,笑眯眯地指着一个方位:“师傅,那边的酒馆有人在说书,我们去听听!”

邢剪仍由小徒弟拉着他去酒馆。

说书的竟是个白衣女子,脸上带面纱,看不清面容,身段比一般女子要高,声线不娇柔,偏中性。

陈子轻听了会,转过脸看见邢剪眉头紧锁,以为他不爱听,便也就不听了。

.

算算日子,门客的死期该到了。

陈子轻在义庄日盼夜盼,襄城山上一处道观,门客照常焚香叩拜,他当日离开义庄后就马不停蹄地找上好友,在对方的人脉帮助下接触了几个高人,他们都看出他沾上鬼气,但都说他能活,并告诉他,这个月对他尤为凶险,他想活命就必须待在一个道庙静心修行。

门客选了此道观,只要他熬过这个月,他就没事了。

道观里有很多道士,日夜都要花费大量时间打坐,门客也加入了进去,可他坐不住,总在蒲团上动来动去,心里难以静下来。

今夜也是一样。

门客进行到一半就走了,他叫一个道童烧好水提去他的房间,打算睡前洗个澡。

道童呼哧呼哧把水给他提了过去,还被他使唤,临时接了个捶背捏肩的活。

水淹到门客胸口,他靠在木桶边缘,享受道童的服务。

道童不敢有怨言,一是这位施主捐了很多香火钱帮忙扩建道观,二是因为,施主好用毒,能在人毫无察觉时中毒身亡。

“施主,这力道可合适?”道童询问。

门客闭着双眼:“加重点。”

“好的。”道童脚垫起来给他捏肩,累得气喘吁吁。

门客抚摸断掉的拇指,他想到那次带了什么去义庄,又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了在张家经历的恐惧,身子先是小幅度地抖动,很快就大力抖了起来,木桶里的水花碰撞着四溅。

“施主?施主,你没事吧,施主?”道童收回手探头。

门客的余光冷不丁地瞥见一个脑袋伸在他肩头,他又惊又骂:“滚出去!滚!”

道童莫名其妙被骂,脸色红白交加地跑出了房间。

“胆小如鼠,心里有鬼,哼!” 他对着墙抖了抖湿袖子,走了。

房内静了下来。门客坐在木桶里平复片刻,他擦了水披上长袍去床上,几个瞬息后就下床去研制毒药。

研制到半夜,门客才睡下。

道观的道士们大多都睡了,零星几个守夜的没制造什么响动,房内房外都静悄悄。

门客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了别人的呼吸声,就在他的旁边,很平稳,像是正在熟睡,可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神经刷地一颤,睁大眼睛醒了过来。

旁边没有躺过的痕迹,蜡烛一根没灭,都在燃烧着烛火。

门客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知道是他出现幻觉了,最近经常出现这类情况。

“千不该万不该去张家!”

门客无数次后悔,他恶毒地诅咒连累他的张家灭门。

过了不知多久,门客什么异常都没察觉到,他翻身把后背对着床边,想想又将后背朝墙里面,严丝合缝地紧紧贴着墙壁。

就在门客不自觉地陷入沉睡之际,他又听见了呼吸声,这次不再平稳,二是很大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紊乱,似是快要窒息了。

门客这次没睁眼,他在心里碎碎念:“幻觉,还是幻觉。”

身上一重,有人坐了上来,正在一点一点往上爬,门客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长救我——道长——”

道长为了道观的安宁,让门客跟他同睡。

门客要求睡在里面,他挨着道长,在对方深厚的道行带来的安全感下慢慢松懈。

不知到了几更,门客被若有似无的猫叫声吵醒,道观里有猫吗,还是一只小猫,在那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实在是吵得很。

“道长,你有没有听到……”

门客一回头,一张青白人脸近在咫尺,那是一个女子,她平躺着,脖子扭在他这边,双眼暴突死不瞑目,他惊恐地尖叫着挥拳砸上去。

待他手骨酸痛稍作停滞才发现,躺在那里的人是道长,已经被他打得面目全非。

门客魂飞魄散地爬下了床,赤脚踉跄着往外跑,他想起来了,那不是猫在叫,是小孩子的哭声。

张家有个丫鬟和人私通怀上身孕,小腹微微突,被他灌了毒药,一尸两命。

他跑着跑着,摔趴在了地上。

感觉有人过来了,他欣喜地抬头呼救,嘴张大能看见嗓子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滴答……滴答……”

有水滴不断掉落在地上,一双湿漉漉的绣花鞋出现在他面前,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他的身边站了很多女子,她们的身上都在滴水。

“滴答”

“滴答,滴答”

他紧闭眼睛面如死灰地大声念咒,周身被温热水流包裹,骤然惊觉自己坐在木桶里。

根本就没起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境。

道观保不住他了,他抖着手穿上衣物,在巨大的崩溃中连夜赶去义庄。

……

天麻麻亮,翠儿拎着个篮子走出秀才隔壁小屋门,她去乡里买豆腐,路过土坡上见到一个人跪在那里,隔着距离喊了声:“谁啊,谁在那!”

没反应。

翠儿壮着胆子走近一瞧,是那个门客,他跪在土坡上面,脖颈诡异地弯曲着,头深深地耷拉在身前,上半身直挺,嘴里塞满了装什么药粉的纸,七窍流血,人已经死了。

“砰”翠儿慌乱地把篮子一丢,撒腿就往回跑。

不多时,义庄亮起了灯火,门客的尸体没被拖回来,他是被毒死的,极大可能是他自己研制的毒药,邢剪和魏之恕蒙上口鼻,就地埋了个门客。

陈子轻之前的猜测落空了,门客不论是死了,还是埋了,他都没有收到积分袋,进度条没动。

那任务的答案就是张老爷。

只等张老爷死了,看他入土。就是还不知道张老爷人在哪,或者是尸体在哪。

.

陈子轻边当小伙计跟邢剪谈情说爱,边等张老爷的消息。

槐月二十一,曹秀才的小破屋被精心收拾修补了一番,挂上了红绸子跟红灯笼,窗户上贴了“喜”字,对联是邢剪贴的,拍得十分严实,风吹日晒个一年都不会脱落。

按照成亲的流程,曹秀才要去迎娶彩云,他擦着黑暗与天明的交界线出发去县里,义庄师徒四人都在其中,黑狗阿旺看家。

彩云的爹娘不在世了,房屋还在,翠儿当她娘家人。

挂着白花的轿子停在彩家门前,翠儿抱着小姐的牌位放入轿中,她追在轿子后面又哭又笑。

曹秀才骑马往家回,迎亲队伍一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一把接一把的纸钱飘飘洒洒。

陈子轻跟魏之恕一左一右,手拿长白幡,管琼在前面点,她握了根棍子,上面吊了两串白灯笼。

邢剪走在队伍最后,目光始终落在小徒弟身上。

风一吹,白幡和白灯笼都在摇摆,纸钱落得人头上身上都是。

在这个时代,阴婚虽不是多稀奇的事,却是毋庸置疑的晦气,队伍所过之处皆是大门紧闭。

深夜

抬迎亲队伍回程到达出发地点,那些人完事就领了工钱回家了,张灯结彩的小屋只剩下曹秀才的亲友们。

彩云的牌位被放在堂屋的供桌上面。

拜堂前要烧掉娘家的纸活,管琼吹唢呐,魏之恕敲锣,陈子轻洒纸钱,他们敲敲打打地把那些纸活拿到林间一处空地上焚烧。

灰烬随风散了就是拜堂,曹秀才身前绑着大白花跪在地上,对面是彩云的牌位。

高堂的位置是双方爹娘的牌位。

陈子轻没在现场看,他坐在小院门口数星星,听着邢剪中气十足的喝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陈子轻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在理性的角度会觉得阴亲愚昧,不受法律保护,毫无意义,对活着的人没有好处,换到感性的频道,那就只有一个想法——秀才高兴就好。

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经检测,陈宿主完成标注任务,且符合标准,因此获得六千积分】

陈子轻摸了摸旁边的黑狗:“原来阴亲也算是一门亲事啊。”

黑狗蹭他手心,脑袋搭在他腿上。

“阿旺,你没感应到彩云姑娘吗?”陈子轻自言自语,“大婚的日子,怎么也没从地府上来看看。”

“估计是投胎去了。”

“阿旺,你有烦恼吗?”陈子轻挠它下巴,“肯定也有吧。”

黑狗打着盹。

陈子轻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头上一沉,宽大的手掌按了上来,他问道:“师傅,秀才会不会折寿?”

邢剪拨开黑狗,占了那个位置:“不会。”

陈子轻松口气,他以为没路可走的标注2完成了,这第三个任务不会再失败了吧。

老天保佑我。

.

成了亲的曹秀才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他娶的不是一块牌位,而是真实的人,是活生生的彩云。

要不是阿旺没异常,再加上陈子轻自己用柳叶擦眼睛在曹秀才的住处查探过,没有发现一丝阴气,他真要怀疑是彩云回来了。

既然彩云没回来,那就是曹秀才想通了,决定以这样的夫妻关系生活下去。

只要不影响他的寿命,陈子轻是尊重他的。

陈子轻完成了标注2,不代表他就不在乎曹秀才的生死了,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活着。

夜里,陈子轻趴在床上,邢剪在为他擦洗,他忍不住叨唠:“我都说不用猪油了,你非要我用。”

“你第一次擦的油,我问你是什么,你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敢让你再擦?”

邢剪扇他腿根,没用多大劲就把他那块肉扇得颤动发红,他疼得抬脚去瞪邢剪:“那用过了,没事儿,不就说明没问题了嘛。”

“万一呢。”邢剪把湿布翻边,搓出一个小条伸到他嘴里,听他难受地哼哼,心火烧到了眉毛上,“不擦了!”

陈子轻刚要转身朝上,后颈就是一痛。

善后工作都做完了,怎么还要继续,那不是白做了吗?

没一会,陈子轻就顾不上吐槽了,他骑上大马在红尘驰骋颠簸,小屋成了草原,蓝天白云近在眼前。

……

邢剪日后多了个习惯,他会摸陈子轻的肚子,仔仔细细地摸,翻来覆去地摸。

陈子轻被他摸得浑身发毛,总有种邢剪希望他能三年生两的错觉。

这导致他做梦都在梦呓:“师傅,我真的生不了。”

邢剪一愣,倒在他身上哈哈大笑,把他震醒了,迎着他的埋怨亲他的嘴,亲着亲着就又笑起来。

昭儿,师傅知道你不是女子。

师傅只是想,如果你能生,那孩子会是你在这个世界播下的小种子。

师傅怕自己留不下你。

.

陈子轻听不见邢剪的心声,他没趁邢剪不注意偷偷乱跑过,就在邢剪身边待着。

捞尸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天师徒四个去捞尸,乡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由于张家各大药房一直不开门,乡民们生了病只能去县里抓药,很不方便,就在这个时期,原先不涉及药材生意的姜家开了新的药房,张家没有进行压制。

关于张家多日不外出露面,乡里早就议论开了,各种说法的都有。

半个月后,姜家开药方的消息传了出去,张家来了几个远房亲戚,他们敲不开正门就去后门,全被毒死了。

翠儿听人谈论听得心惊肉跳,到底是什么毒,这么久了竟然还有毒性,幸亏那夜去张家寻找小姐的尸体没有走后门,否则他们一群人也性命不保。

张家远房亲戚死在门外,这事瞒不住,官府派人强行破开张家的正门进去查看,有去无回。

这天开始,张家就贴上了封条,后来多了乡民自助的符纸,什么样的符都有,贴得乱七八糟。

慢慢就没人走那条巷子了,张家的情况没搞清楚前都是禁忌。

.

朱明时节,姜小姐出嫁,陈子轻去码头相送。

古代这个月份没有短裤短袖,穿得还是短衫麻裤,好在没现代那么酷热。

陈子轻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迎亲的人马陆续靠近码头,登船。

不知怎么,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喜庆的红色绣金纹布幔里没有伸出来一只手,更没有探出一个脑袋。

但轿子就是没走。

陈子轻在打量豪华的迎亲阵仗,马多少匹,嫁妆多少份,眼花缭乱数不过来,姜小姐嫁去南方的遂城,看样子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她爹娘很满意她的这门亲事。

周围掀起窃窃私语,陈子轻后知后觉轿子停着不走,他用手肘碰了碰邢剪:“师傅,这是怎么了啊,轿子怎么不走了?”

邢剪黑着脸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陈子轻:“?”

怎么突然发脾气,他招惹的吗,没有吧。

陈子轻拉了拉邢剪的宽袖,把手伸进袖筒,轻车熟路地摸上他手臂,指尖轻轻划了一下。

邢剪气息粗重,弯腰在他耳边咬牙道:“姜小姐莫不是在等你。”

陈子轻:“……”

有可能,原主和姜小姐互生过好感。

他清了清嗓子,张嘴喊了一句:“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人群里有人符合,一声两声,渐渐连成一片,大家齐声喊:“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花轿重新前行,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被抬上了船。

陈子轻的视线里,迎亲的那一艘艘船只在江上渐行渐远,他在想事情,却被邢剪误以为是不舍。

“要不要师傅去吧小船划过来,送你去姜小姐的穿上,让你们好好告个别?”

陈子轻一抖:“不了不了。”

邢剪掐他脸蛋:“那你眼巴巴地看什么?看江水?”

陈子轻撇嘴,你别说,我还真就在看江水。

“回家吧。”陈子轻拉上邢剪,故意经过赵德仁跳水的地方,水下他看过了,没丁点收获,那赵德仁的“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陈子轻忽然站住,他把手挡在眼前遮太阳,睁大眼睛沿着这个方位往前,只有船只和波光粼粼的水面。

“好晒啊。”陈子轻放下手,垂着头走。

邢剪一个跨步走到他前方:“年年夏日都这般晒。”

陈子轻躲在邢剪后面踩他影子:“我觉得今年比往年要更晒一点。”

邢剪脚步不停,一言不发。

一根手指戳上他的后背,他把手伸到后面捉住,听见少年尾音上扬带着小钩子问他:“师傅,你说是不是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义庄当家的。”

陈子轻:“……”

邢剪警告道:“别玩师傅影子,不然晚上尿床。”

陈子轻立刻就不玩了,他对尿床有心理阴影,有次被邢剪给弄的,差点就尿上去了。

.

义庄有个菜地,翠儿种的甜瓜结了不少,放在井里冰个半日,切开吃,汁多还冰。

翠儿大仇没报前不会离开乡里,她就在曹秀才那边住着,白天来义庄烧烧饭打扫打扫卫生,弥补昔日给义庄师徒带来的危险和伤害。

尤其是伤得最重的管琼。

翠儿把切好的甜瓜递给她:“管姐姐,这是瓜上最甜的部分,你快吃。”

管琼接过去吃了一口:“我师傅和小师弟回来了。”

翠儿已经对她的好听力见怪不怪,忙说道:“那我再多切一个瓜。”

“我来吧。”管琼去井边捞瓜,翠儿帮忙打下手。

陈子轻进义庄的时候,甜瓜都切好了,他一口气吃了好几块才缓下那股燥热。

左边有了一阵阵的凉风,他看了看手拿蒲扇给他扇风的邢剪,视线无意识地跟随邢剪喉结上的汗珠,在它掉进衣襟前用瓜皮拦截。

瓜皮的冰凉让邢剪嘶了一声,拍开小徒弟的手:“老实点!”

陈子轻不管他了,自个继续吃瓜。

邢剪豪放地伸直双腿靠在竹椅里,他的体型和竹椅不匹配,显得竹椅可怜兮兮,随时都能散架,只要他一动,竹椅就吱呀吱呀响。

良心发现的小徒弟突然问:“师傅,你吃冰瓜吗?”

邢剪面无表情:“我不吃,我热死。”

陈子轻说:“噢,好吧。”

邢剪要生气,一小块瓜肉就被怼到他唇边,他张口吃掉,状似嫌弃:“你咬下来的?”

陈子轻当场示范,他用牙咬一块下来,用手拿着递过去。

邢剪红着耳根去吃。

门外屋檐下,管琼把瓜皮丢到院子里,一群母鸡蜂拥而上。

翠儿要进屋,被管琼阻止道:“我们去菜地锄锄草。”

“行,我去拿锄头。”

翠儿跟管琼去了菜地,义庄就剩师傅跟小徒弟了,他们把瓜吃掉,一个给另一个给他扇风,让他不那么热。

时光安宁的这晚,二徒弟一夜未归,次日清早才回来。

魏之恕神态异常,衣发凌乱,他软着腿,扑通一下就跪在邢剪面前,坦白道:“师傅,我杀人了。”

陈子轻在剪纸钱,闻言手里的剪刀掉了下去,被邢剪及时接住放在一边,并把他没剪好的纸钱收了,话是问的二徒弟:“怎么回事?”

魏之恕惨淡的面色轻微扭曲,前段时间他终于利用姜明礼的钱权治好了隐疾,谁也没透露,姜明礼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件事,昨日姜家小姐大婚,姜明礼在庭院摆了酒宴。

不是原来那个庭院,是新的,而且姜明礼的人也从原来的三十二个扩展到了三十四个,院子里都坐满了。

魏之恕的座位被姜明礼安置在身边,和那些卑贱的男宠不同。他心不在焉一时大意,被姜明礼下了药,今早醒来四周尽是污秽,混乱至极。

姜明礼放躺在脏污里,放荡迷离地笑着攀上来:“魏兄,我知你我是一路人,却不知你能如此威猛,当真是让我比做神仙还……”

魏之恕生平最恨被人算计,他怒火中烧愤恨到了极点,失控之下掐着姜明礼的脖子把人甩开。

姜明礼的头刚好磕到床栏雕角,他没了声息,头后有大量鲜血涌了出来。

听完魏之恕的省略式讲述,陈子轻有种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觉,看吧,他就说姜明礼想抓魏之恕养的鸡吃。

现在真被吃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之恕玩不过姜明礼,着了他的道,姜明礼能成功也不奇怪,惦记久了,自然就计划周全了,魏之恕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就那姜明礼,还想打邢剪的主意呢。

陈子轻同情地望着魏之恕,你看你,交友不慎啊。

魏之恕在姜明礼那被恶心到了没哭,杀了人没哭,顶着小师弟的目光,他眼一红,喉咙里就哽上了。

邢剪瞪着哽咽的二徒弟:“你探他鼻息了?”

魏之恕摇头。

邢剪沉吟片刻,快速系上敞开的布袍:“带师傅去。”

魏之恕抓住师傅的裤腿试图阻拦,他表情憎恶眼眶赤红,语无伦次道:“肯定是死了的,师傅,我们快逃吧,我去叫上大师姐,我们马上走,再晚点姜家就带人来了。”

邢剪踢脑子混乱的二徒弟:“死了就报官交代清楚,没死就给他找郎中。”

“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像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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