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聿九音愣住了。他想了半天没有想到能够用来形容容情的合适词语。

说他漂亮,精致中却透着诡异，说他柔软，但隐藏在温柔之下的强势又不容人小觑。重点是，容情还真的是天生鬼子。之前徐望提起,聿九音以为是传言夸张,可现在见到了才敢相信。别的不说,就他身体里压抑着的鬼气，哪怕是鬼仙,都要畏惧不已。

一向活泼的铃铛躲在聿九音的身后不敢出来，倒是鬼娃胆子很大,好奇的看着容情。

“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容情招招手。

鬼娃凑近,在感受到容情身上熟悉的鬼气之后,立刻就叛变了聿九音，高高兴兴的投奔了容情的怀抱。甚至还撒娇的蹭了蹭，试图和容情再混一些好处。

他还能隐约记得,当初就是容情给了他一缕鬼气,他才能凝结出魂体的。

而容情也是真喜欢鬼娃。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珠子,带在鬼娃的脖子上。殷殷的寒气让鬼娃十分受用。

“欲速则不达,这是让你消怨气的。闹够了就去往生极乐，明白了吗？”

鬼娃听不大懂，但是却能感受到容情的好意。于是高高兴兴的收下了礼物,并且把自己的小伙伴一起介绍给容情。

容情一视同仁,也给了铃铛兄妹一人一枚同样的珠子。不过铃铛的是手链,穿着一串好看的银铃，和聿九音那枚招魂铃差不多，帮助聚魂的。至于铃铛哥哥的，和鬼娃一样，是带在脖子上的项圈，可样式花纹要更加沉稳。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鬼童对善恶的感知最为敏感，因此不过五分钟，在鬼娃的带领下，铃铛兄妹也和容情熟悉了起来。铃铛甚至胆大的站在容情肩膀，摸了摸他他的脸。

聿九音：突然就生出一种被儿女抛弃的空巢老父亲的心酸。

于是，聿九音眯了眯眼，伸手把铃铛三个招了回来。

“先去玩，我和容先生还有事情要谈。”

“嗯。”三个小的一样乖巧，聿九音这么一说，就乖乖去后面自己玩了。

而屋子里的聿九音和容情，也再次把话题转回到正题上。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纸条。求救的天师通过app发出信号，可我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人，只有这个指明要给你的温泉蛋。”聿九音边说着，把手里的纸条和温泉蛋给容情看。

然而容情在看过之后，脸上的笑意却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我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聿九音敏感的察觉不对。

“最好不要。很危险。”容情缓缓摇头，“多谢你帮他带东西，没事儿我就走了。”

他心思很重，就连操纵起轮椅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心不在焉。聿九音下意识把他拦住。

“你需要帮忙吗？玄学圈规矩，生死攸关各天师当守望相助。”聿九音一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这次不是，他接到了留给容情的东西，就间接因为这件事和容情有了因果。鬼道中人，最忌讳的就是不顾因果。所以不管出于道义还是人情，聿九音这次都不能坐视不管。

可容情却摇头拒绝，“不用了，真得很危险。另外你是不是从来不看天师论坛？”

“那是干什么的？”

容情叹了口气，示意聿九音把手机递过来。

“我虽然不是玄学协会的，但我有很多朋友都在协会里，所以对于这个app也知道一些。你看这个。”容情打开天师app的论坛区，同时也给聿九音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聿九音手里的这个天师app，不仅仅是协助接受驱鬼任务，同时也可以说是玄学协会联系各家天师的沟通桥梁。app里有个论坛，聿九音点开一看，发现里面有很多帖子，其中置顶的热门的帖子，叫做你们猜最奇葩任务之首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点进去一看，就是在说他的。

而容情要聿九音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帖子——

你们听说过最近网上藏的很深的一款死亡游戏吗？

“这是什么？”聿九音不解。

“就是我现在正在查的案子。让你帮我带东西的人是我的朋友，也是和我一起查案子的搭档。他比我早一步进游戏，但是从一周前，我就找不到他人在哪里了。据我所知，玄学协会想要深查这个案子的不少，但是所有下水的，现在都不知所踪。你自己看帖子就明白了。”

“我来看看。”聿九音被容情的解释引起了兴趣。

天师这一行，虽然三教九流都有，但归根究底却都是和鬼神生死打交道。聿九音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死亡游戏，竟然能把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天师拉下水。

另外，且不论玄学协会这边，就单说警察的能力。如果这个游戏真正涉及到人命，警察那边应该早就通过网络ip调查之类的确定幕后主使，怎么可能任由这种游戏流落出来，污染大众？

可他不过刚看了个开头，就冒出一丝寒意。同时论坛里很多天师的回复也让聿九音意识到这个游戏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我家长辈推算了很多次，都算不出幕后主使的方位。感觉这人像是玄学中人。”

“是玄学的也不要紧，就怕不是人。我有系统里的朋友，他们和我说，这个游戏里涉及的所有电话号码、网址ip、还有那些聊天软件，全都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那不就像是网络恶灵？来无影去无踪？”

“不，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个恶灵还要命。下面是我一个小朋友打入外围后得到的信息。我把它发到论坛里大家共勉。另外，我这个小朋友，现在已经失踪了。”

这个层主的朋友明显是真正参与过游戏的。一连串看似普通的指令，却透着十足十的不怀好意。

第一天，在你最重要的地方用刻刀写下“海拉”，来代表你对女神的憧憬。

第二天，准时在夜里三点半醒来，看一部最恐怖的鬼片。

第三天，女神感受到了你的渴望，所以你要付出更深的虔诚——例如新鲜的血液。

第四天，膜拜女□□字，在纸上写上五千遍的“海拉”。注意：字体和结构必须和图片上的一样。

第五天，是时候像女神展现你的决心了。把海拉的名字刻在你的胳膊上。如果做不到，就狠狠地惩罚自己，因为你不是一个优秀的教徒。

第六天，再次向女神展现你奉献的决心，用刻刀描绘海拉的名字，一定要血流如注，才算是任务完成。

第七天，成为死亡女神的信徒，你要学会客服恐惧，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玩一个游戏。如果你能成功，就代表女神已经认可了你。

任务到此，就戛然而止，而那个打入外围的天师，也就此消失。论坛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在讨论这个看似诡异的游戏，到底是怎么把人害死的。可聿九音敏感的发现，这个死亡游戏，并非是什么鬼神作祟，而是一个教唆自杀的洗脑式邪教。

海拉——是北欧神话中的冥界女王，死亡女神。同时司掌衰老与疾病。尽管长成人形，但她的脸一边如神一般温和美丽，而另一边是恶鬼般腐烂狰狞。

而寻找海拉，就是这个游戏的最终目的。可海拉一个死亡女神，真的找到她的时候，可不就是死亡的时候？

而且，根据这段记录来看，聿九音几乎可以肯定，背后的罪魁祸首，不论是人是鬼，都至少是个有些真本事心理学家。

他通过任务设置一步一步将参与者洗脑，最终让他们放弃求生的意念。而这些前置任务里，反复多次自残与刺激冒险，就是为了提高人类躯体对痛苦的耐受性以及降低这些参与者对死亡的恐惧，并让他们最终失去自我保护的本能。

而人，一旦失去自我保护的本能，那死亡也会来的格外迅速。

“所以你看，这是个很危险的案子。”容情叹了口气，“我那位朋友，早在下水这个案子的时候，就被自家长辈提醒过劝他不要在查下去。他没有听信，然后现在就下落不明了。”

“那你知道你朋友具体是什么时间失踪的吗？”

“今天的凌晨2点。”

“就是丑时。”聿九音拿出铜钱推算了一下，接着皱起了眉。

“不太好吗？”

“嗯。”聿九音深吸一口气给容情解释，“测字有几种，一种是随意说字，一种是看时辰定吉凶。你朋友失联于丑时，就是问平安了。可丑这个字却是土字头上一把刀。刀砍下去人可就入土了，这不是入土为安吗？你朋友怕是凶多吉少了。”

聿九音说完，天师app突然发出声响，他低头看去，是一则讣告。

“天师罗丘离世……”

“是他吗？”聿九音看向容情。

容情没有说话，但聿九音却能够感受到他的难过。毫无疑问，容情的朋友已经走了。

“你还要继续追查吗？”聿九音沉默了半晌追问道。

“嗯。”容情点头。“罗丘不能白死，我至少要明白他着了什么道。另外，我已经身在局里就很难毫发无损的脱身。这个游戏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别的号码。属于我的游戏还在进行中。”

“所以你的游戏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

“第七步。”

那不就是论坛里那个层主朋友失踪的那步？聿九音一把握住容情的手腕，掀开他的衣袖。只见容情的胳膊上，一个刚刚结痂的伤口格外渗人。

这是一行用特殊排列的字体写下的英文名字“海拉”，然而换一种角度，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字体变成另外一幅模样——“死吧”

赤丨裸丨裸的精神催眠。

容情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聿九音看，上面有一个上午收到的指令。

“你已经通过了虔诚的考核。现在来接受你的第一个任务吧！”

“半夜两点，去华明路最深处的小巷，带着你的摄像头，全程记录。对了，记得画好妆，因为没人想看到你的丑陋模样。”

“什么妆？”聿九音本能的感觉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对称。”

“什么意思？”

“他要我把左右两边脸化成完全一致的对称的样子。”容情说着，将更早一条信息找出来给聿九音看，上面就有死亡游戏的要求妆容。

聿九音看了一眼，身后顿时冒出说不出的寒意。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人心的邪恶和叵测。

“对称”这两个字对于大多数情况来说，都是非常完美的。但放到人的脸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完全对称的脸，可以称得上是惊悚且怪异的。

然而死亡游戏要求，所有参与游戏的人，都必须把脸化妆成左右完全对称。而游戏时间，都是在凌晨12点到4点半之前。

顶着一张鬼脸，去做那些灵异类的游戏，时间长了岂不是就把自己也当成了鬼？

聿九音的脑海中又再度突然出现了“洗脑”两个字。

“你今天晚上要去？”聿九音不太赞同。容情虽然是鬼子，可他现在的状态却很糟糕。身体被鬼气侵染的太厉害只能坐在轮椅上，一看就是个瘦弱的少年。

而且这游戏太诡异，标注的那种地方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当然，聿九音不怕容情遇见什么厉鬼，他只怕容情碰见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到时候连逃跑都费劲。

“没事的。”容情摇头，“等我回来了告诉你。”

可聿九音却本能生出一丝反对，“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害怕？”

“我是天师。”

可在这个游戏里，死掉和失踪的却恰巧都是玄学协会的天师。所以聿九音到底是怎么想的？容情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了聿九音良久，然后才慢慢的点头，“好。”

———————————

是夜，聿九音和画好妆的容情一起到了约好的地方华明路小巷。

聿九音在来之前就和容情查过，意外发现这里还是一处城市怪谈的地方。据说，这条小巷的尽头，曾经发生过命案。后来，每到月圆的晚上，这里就会发生鬼打墙。被冤死的厉鬼抓住的人，就会永远留在鬼打墙里，陪伴厉鬼永生永世。

而那个死亡游戏的策划人，把游戏地点定在这种地方，毫无疑问，绝壁是居心叵测了。

聿九音越发警惕起来。

而容情那头，他几乎刚一下车，手机就传来了电话声：“你不守信用，为什么不是自己来的？”

容情，“我腿不能走。”

“陪你过来的是也是信徒？”

“不，他是我哥哥，不放心我一个人所以送我过来。”容情的声音很低，因为伪装，他看起来更加懦弱，并没有平时那种看似柔软的强势。

而聿九音却完全相反，一看就是漂亮且自信。有这样优秀的哥哥在前，弟弟只会更加的阴暗。而对于死亡游戏的策划者来说，这样的容情，反而是最符合他们喜好的游戏对象。

“很好，那就让你的哥哥在这里等你，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吧。记住了，所有的经历必须原原本本的录制下来。不是想见到海拉女神？你就要拿出诚意。”电话那头循循善诱。

“我知道。”容情还是害怕，但他渴望得到救赎的想法要更加强烈，最后他挂断电话，一个人磕磕绊绊的操纵着轮椅进了小巷。

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轮椅的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诡异。容情像是害怕到了极点，身体都开始不停地颤抖。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尤其是被搁置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小巷。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终于出来，影子从后面轮椅下面延伸而出，最终落在地上。容情深吸一口气，用僵硬的手指缓缓的推动轮椅，每推一次，都低声喊出他在参与游戏的时候报出的假名。

“易青……”

“易青……”

“易青……”

每走一步，就是一声，当走到第十三步的时候，轮椅停下，容情低头看着地面，却发现他的影子竟陡然变了个模样……